一别十三年,再次回到故土,那份喜悦来地何其沉重。
当张骞踏上汉土,乃至仰望帝都的时候,酸涩、欣喜、紧张一齐涌来,他竟说不出一个字。
“陛下!臣回来了!臣回长安了啊!”张骞跪在城外的驰道旁,望着即将跨过去的横桥,沉默半晌,这才放声大哭。
“舅父!咱们真的回家了么?”刘怀跟着他洒泪黄尘,泣不成声。
“真的!咱们回家了。”
张骞将刘怀紧紧拥在怀中,他用颤抖的手,指向渭河对面,“殿下!过了这桥就是长安了,咱们真的回家了。”
“使君!回家了,这是喜事啊!”堂邑父笑道。
“你说得对,是喜事!”
话虽这样说,可现在已是物是人非。当年出发时,他还是一个踌躇满志的翩翩才俊,归来时,张骞的双鬓已白了。
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三年?
这十三年里,他几近放弃,可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对他来说,生死早就不重要了。
当年长安城外盛大的欢送仪式还历历在目,而随他而去的三百多名兄弟,大部分已葬身大漠。
仔细想想,这一路上他又有多少次虎口逃生,若不是命大,早就魂归天外。
他亲爱的匈奴妻子和尚幼的儿子已死在了昆仑山下,留给他的是永远的思念和铭心的疼痛。
张骞从堂邑父手中接过汉节,这是唯一能够抚慰他情感的寄托。
他轻轻抚过汉节,有一种久别归来的亲切,仿佛十三年前的那一幕再次重演。
“走!我们过桥去。”
张骞道。
红鬃马老了,它的步履不再那么矫健,它也许是凭借早年的记忆来识别归路的,老马识途在它身上很是受用。
但它站在横桥桥头,摇着尾巴,久久不愿前行。
日月轮回,建元初年曾参与凿空西域决策的窦婴、田蚡,阴差阳错地在李敢与崔不为的干扰下逃过一命,不过俩人已然辞官归隐。
而张骞并不知道,在他离开长安的日子里,赵绾也自杀了,而严助去了会稽,此时此刻朝廷中认识他的人已经不多了。
别的不说,就是这北阙司马,也不知换了多少茬。
因此当张骞带着堂邑父和刘怀持着汉节出现在未央宫北阙的时候,在这里值守的司马惊呆了。
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司马无法确定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就是当年奉诏西去的使节。
“你有上书,可以留在这里,在下自会转给朝廷的。”
“不!本使要马上见陛下。”
“这个……恐怕……”
“难道司马没见过这汉节么?”
司马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也不能怪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张骞离开长安的时候,他也许还是一个郎官……
也难怪,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从这阙门前走过了多少身影,几乎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一份十三年前的汉节,只剩下个杆子,辨识度已经不高了……他可以勉强识别真假,但汉节具体的含义已经不能清楚地鉴别了,或者说他资历不够,没能耐析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