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两人就到了城墙脚下,他们登上北城楼,虽说时令已是四月,可是边塞的夜依旧是春寒料峭,冷风吹起汲黯和郝贤的披风,呼呼直响。
汲黯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转脸看去,只见郝贤临风而立,身影被夜幕包裹成一尊挺立的石像。
他自然又是一番感慨,且不说那些坐而论道的京官们抨击起边塞的守将来疾言厉色,他们哪里知道卫国戍边的辛苦呢?
他由此而想起李蔡、张汤等人,心想真该让他们也做几年的边关太守。
正想着,就听见郝贤道:“大人请看。”
顺着郝贤的手指看去,城北的山坡上篝火旺盛,传来匈奴人的高歌声,在天幕上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
“依照惯例,匈奴人一般都是在抢掠了边城百姓的财物后就会匆匆退去,这次却盘桓了许久,他们就是要等大将军率我军主力到来,引入大漠而歼之。”
汲黯道:“可这一回他们失算了,他们不会想到陛下会舍弃东线,而剑指河西。”
“这正是陛下的圣明之处。李霍二位将军眼下大概已经出了陇西,直奔祁连山呢!
匈奴人向来认为,祁连山飞鸟难过,而我军却能翻越它,敌人岂能不惊?”
汲黯裹了裹披风道:“依本使看来,李霍两位将军之所以能够纵横河西,一赖陛下运筹帷幄,二赖将军你在东线牵制,只是这样一来……”
“我军虽然物资匮乏,但匈奴人也好不到哪去,他们远途跋涉,估计粮草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现朝廷粮草一到,我军士气高涨,百姓人心稳定,在下纵是戴罪回京,也无憾了。”
回来的路上,两人没有说话,灰尘呛着鼻子,沙粒落在肩头。
汲黯几次想打破这种沉默,但搜肠刮肚却找不出一个话题。
而郝贤的内心此时十分复杂。
太守的印信已经交出,这里的军政各务都与他没有关系了,就是现在将他锁进囚车,他也无话可说。
可是如果他披戴枷锁,当着上谷军民的面出城,将会给战事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想到这,他鼓起勇气道:“大人,罪职还有个不情之请。”
“大人有话尽管直说,只要本使可以办到。”
“如此罪职冒昧了。”
郝贤先向汲黯作了一揖,然后道,“因为罪职而使大人千里奔波,罪职内心很是不安。”
“大人这是怎么了?有话就说嘛。”
“好!如此罪职就斗胆了。”
这时,一队换岗的士卒从身边走过,他们整齐的步伐和抖擞的军姿,更增添了郝贤的勇气,“大人也看到了,上谷军民数十年来之所以饱受匈奴之患而忠汉之志不移,全在历任太守的苦心经营。
现在军中除长史和司马外,部属们尚不知在下获罪的消息。
为了稳定人心,罪职冒昧请大人明日离开沮阳时,不要对罪职施以枷锁。”
“如此忠心为国,本使答应你!”汲黯毫不犹豫道。
“如此,罪职就谢过大人了。”
夜幕浓重,可汲黯似乎看到了郝贤眼中的泪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汲黯掂得出这泪的分量,“大人这是为何?快快请起,折杀本使了。”
郝贤站起来又道:“罪职不愿惊动部属和百姓,希望大人明晨子时就押罪职回京。”
“好!一切都依大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