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立即引起了左屠耆王的关注,他看了看身旁的呼韩浑琊问道:“李广这是准备做顽抗么?”
“汉军成此阵形,表明他们已没有攻击能力,意图坚守待援,我军只要以强弩领先,骑兵随后,敌阵自破。”
“好!就依将军,命令我军,万箭齐发,不给敌人喘息之机。”
顷刻间,箭矢如大雨倾泻到汉军阵地,汉军成片倒地落马。
不到两个时辰,汉军死伤过半。
听着那些年轻的生命中箭时的惨叫,看着自己的部属一个个地死在匈奴的箭雨之中,李广冷峻的脸剧烈地抽搐着,李椒的泪水禁不住奔涌而出。
“父亲!还击吧!否则,我军就完矣!”
“不!”李广决然地摇了摇头,“我军箭矢不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发。”
“难道就看着将士们毙命么?”
李广脸色铁青,不再理会李椒,眼睛直视前方,密切地注视着敌情的变化,就在这时,匈奴的箭弩停止了射击。
骑兵迅速越过弓弩手,冲向汉军阵地。为首的是谁呢?那不是曾经逼死韩安国将军的呼韩琊么?
这个老对手,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东线战场。
此刻,他的心里一定腾跃着强烈的立功欲望吧?好!老夫今日就让你埋骨荒漠!
李广镇静地举起了那张曾经射虎的大黄弓,满拉弓弦,屏住呼吸,一矢飞出,不偏不倚,正中呼韩琊的咽喉,呼韩琊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翻身落马。
临阵失将,匈奴军心大乱,汉军的弓弩手趁机发动反击,一千多支利箭几乎在同一时间射向匈奴的骑兵,匈奴军在丢下数百具尸体后退却了……
李广脸上紧绷的肌肉终于出现了依稀的活泛,站在黄昏落日的余晖下,他眯眼眺望对面山包上左屠耆王的军营。
夕阳在他风雕霜刻的脸上,在他洒满征尘的肩头,在血染的盔甲涂上一抹深沉的橘黄,一切仿佛都凝固在落日的光晕中。
脚下子弟的尸体,催下将军浊重的泪水,而匈奴的仓皇撤退,又让他的嘴角滞留了轻蔑且倨傲的笑。
这样子,让李椒和灌强的心里十分担忧。
灌强递上一囊水:“伯父!喝口水解解渴吧!”
李广推开水囊,仍然一声不吭地凝视对面的山峁,似乎要把一座山吞进自己的腹中。
从小投军,戎马一生,他身上缺少司马相如的诗意,却不缺乏一位将军、一个父亲、一个长辈的情感。
脚下这片土地,曾留下多少陇西子弟的骨骸,曾漂泊着多少家乡亲人的亡灵。
元光五年的雁门喋血……
元朔六年的漠南烟云……
元狩二年的右北平御敌……
这些将士,有的是当年他从故乡带出来的,有的是慕名而来的,有的是遵诏从陇西招来的。
每一个人心系的都是一样的父母恩、儿女情和故里恋,可自己究竟给了他们什么呢?
跟了族兄李蔡的,现在最少也做到军侯或者屯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