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姑娘，马上快下雨了，要不回去吧？”车夫在前面喊道。

黎姑娘声音温柔清冷：“不行，还有人正需要我们呢。”

马车路过一户人家，这人家门口挂白。一路过来，这景色其实并不罕见。今日因为伪怪之事已经死了将近百人，城主府对外宣称是“狂疫症”。

所谓狂疫症并非是一种病，只是对会让人发狂且具如瘟疫般能传播病症的统称。

春瘟秋疫，前者来得悄无声息，彷如温水煮青蛙，得病者往往在煎熬与无力中死去，后者则偏偏来时凶猛，去得也快。

莫说金易城，这在玄国也是常识，无法避免。

“唉……也不知城主府是怎么想的。”驼鹿大车的车夫道：“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秋疫，是恐厄带来的毒，还在那压着，真当百姓们傻么？”

“倒也不是，知道的并不是多数，只是少数。城主府压着消息，只要不承认，一切终究是小道风闻猜测罢了。民众真正的傻，是自己骗自己，求个心安。只要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别说是春瘟秋疫，便是屠城也无妨……其实也颇为无奈，都是底层百姓，知道了又莫可奈何，便是给他铳弩，也不敢反抗。”

“黎姑娘，我倒不是说这些。这些家里因此死人的门户，个个苦痛，有些是孩子没了爹娘，有些是爹娘没了孩子，有些是一家几口全没了……还活着的，也不知到底遭了什么罪至于如此。往些年，家里白事都简葬，您瞧瞧最近些时日，阎皇庙几个枯瘦的庙祝，都胖的流油了，据说那破了多日的庙宇如今都已修缮一新。越是此时，越见真章啊。”

说话间，驼鹿大车款款，已经过了五六户办白事的人家。

里面人在哭着，阎皇庙的庙祝唱着，超度着。

“大师，我儿命苦啊，还没娶上媳妇就……”

灵堂内，老母亲话没说完，泣不成声

旁边是穿着清白斑驳长衫、掐着念珠的阎皇庙庙祝，他语气平和道：“施主，不必悲伤，请节哀，一切，皆有定数。”

“大师，何为定数？”

“万物万事自存在世上那一刻起，便要开始修行。修行无非好，无非坏，无非不好无坏。一分善因便是一分善绩，你可以忘记，但轮回谱都记着呢。待小轮回满十二之数，大轮回满六十，轮回谱要结算一次。正如春种秋收，平日里善因种了，善绩高了，结的业果自然是善果。反之，亦然。善果甘，恶果苦，善恶到头终有报。但倘若大运轮回变迁，忽然横来大祸身死又当如何？轮回之道在于平衡。既然今生因果未偿尽，那逃也是逃不掉的，来生还得继续。大运变迁，非人力可违逆，不可改，也躲不了。有时业果太多，来生会坏了平衡，就会遗留子孙亲朋。今生多做善事，多得善果，来生便能多结善缘。”

“可大师，若今生想要消弭却来不及，又当如何？”老母亲忧心忡忡道。

老庙祝声音平和道：“施主，可否告知是出了何事？”

老母亲道：“我……我记得这孩子十二岁那年，用尿滋了一窝蚂蚁……那窝树下蚂蚁少说有上千只，死了黑压压一片来着……这……这是否是恶果？”

“然也，此乃恶绩，待绩足轮回时生报应，那才是恶果，唤作果报。”

“那大师，这该怎么办？”

“倒也无妨，待我诵念《阎皇不动曌经》十遍，便可消解。只是……施主，他生前还做过什么，我便不得知了，只怕还有些您与他也不知道，却无意间犯下的大恶。”

“这……蚂蚁之事，不是大恶？”

“莫说一窝蚂蚁，便是十窝蚂蚁数万只，能对周遭的影响也不是很大，毕竟威力有限。但比如，他杀了一个人，此人是个救了不少人的大善人，那他所做的事，边等同杀了数百人，这才是大恶。”顿了顿，老庙祝道：“这样吧施主，我将《阎皇不动曌经》传与您，您改日再去我庙中请一尊阎皇像，如此日日诵持，则能消解恶绩恶果。切记，唯有诵持时心怀虔诚，您的心愿方能上达阎皇。阎皇掌轮回，听到后，自会从轮回谱中消去这份业绩。倘若想要心念之人来世受保佑，不光要多诵持，还得多做善事，敬献阎皇。”

老庙祝把《阎皇不动曌经》传给老母亲，可老母亲一听，不解了。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

“这是神语，凡人不懂很正常，也唯有此语可上通阎皇，您跟着念就好。”

“好好好……”

“施主，既念《阎皇不动曌经》便受阎皇庇护，后世子孙亲朋皆受度化，切不可背教，否则将遭受轮回反噬啊。”

“老身明白。”

如此种种，正在金易城内各处发生着。

轰隆隆……咔嚓啦……轰！

雨下了几滴又不下了，地面潮湿一层，天空黑色如墨水翻滚，接着城内掀起了风，俯瞰可见各处街道灰尘扬起，杂物纷飞。

“这风雨……不小。”

某处阁楼顶，一身青衣男装的雪先生，嗑着瓜子遥遥望着，腰间水囊飘动。

她衣衫猎猎，目光深邃幽长，充满着迷茫与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