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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战争与阴谋(四)
夜晚是暧昧的开始。
夜色里,一辆马车从西急速驶来,停在了杨国忠的府前,一名随从拿着帖子飞快地跑上台阶,和门房交涉了几句,门房不敢怠慢,急忙进府去禀报。
马车内,李豫透过车窗注视着大门的动静,目光略略闪过一丝不安,这是他第一次身涉权斗,不知自己能否完成李清的布局。
杨国忠的大门前停了几辆马车,马车皆富丽堂皇,看得出是朝中权贵所乘,看来杨国忠正有客人,不过这正是李豫所期望,他甚至知道杨国忠接待的是谁,若没有此人,他今晚也不会来。
“殿下,紧张吗?”李泌在身后低低地问他。
“有一点儿吧!”李豫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门房去了很久,可大门处依然没有动静。
“要我陪殿下一起去吗?”李泌继续问道。
“不用,我没问题的。”李豫轻轻摆了摆手,笑了笑道:“虽然是第一次,可我却觉得自己是个老手了。”
李豫虽然自诩老手,但细心的李泌却发现他的腿在微微发抖,心中不由一叹,让李豫来做放下自尊之事,真是难为他了,真亏李清想得出来。
“请转告殿下,让他大胆施为,杨国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李清的话仿佛还在他耳畔萦绕,虽然他并不喜欢阴谋,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李清的这个策略是唯一能挽回颓势的办法。
这时,杨国忠府上的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人,回头拱手笑道:“相国有客就不要送了,下官先告辞。”
明亮的大灯笼下,他的脸庞被映照得很清楚,正是门下侍郎张倚,张倚原是御史中丞,一直被李隆基所器重,当年正是他的儿子和杨国忠之子爆发了科举舞弊案,他被贬黜了两级,但李林甫死后,他一步被提拔为门下侍郎,也就是左相的左右手,当左相哥舒翰率军出征后,门下省实际上就是他来掌控。
张倚和郭虚已的关系极好,而郭虚已又是永王的亲舅,正是因这层关系,张倚便成了永王的铁杆支持者。
他今日来找杨国忠是为了杨国忠长子杨煊为户部侍郎一事,只说了不到一会儿,杨国忠便又有客来,问他是谁,他却吱吱呜呜不肯明言,神情颇为古怪,明显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张倚当即便告辞而走。
虽然杨国忠不想让他知道,可李豫的马车就在那里摆着呢!张倚从李豫的马车前慢慢经过,不时回头疑惑地上下打量这辆马车,他并没有长时间停留,登上自己马车便径直去了,不过只行了几百步,在黑暗处又停了下来,从后车窗,他冷冷地注视着杨国忠府门前。
张倚走后,杨国忠紧张地看了一眼李豫的马车,随即将侧门关上了,可仅仅只过了片刻,相国府的大门便吱吱嘎嘎地拉开了。
只见杨国忠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捋须呵呵大笑,“为臣欢迎来迟,让殿下久等了。”
车门开了,李豫从马车上缓缓走下,向杨国忠拱手笑道:“事先没有约好,是李豫先唐突了。”
“哪里!哪里!”杨国忠举了举手中的拜贴,笑咪咪地说道:“为臣实在不敢当殿下的长辈,殿下太谦虚了。”
李豫微微一笑,答道:“杨相国是国舅,二公子又为驸马,这个辈分李豫不想承认也不行啊!”
杨国忠正想再说什么,他忽然一拍脑门,急歉然道:“看我这人,只顾说话,却怠慢了贵客,殿下请进!”
他摆出个请的姿势,将李豫请进了大门,随即大门又吱吱嘎嘎地关上了。
数百步,张倚脸色愈加凝重,他想了想,当即对车夫断然令道:“马车靠边!”
且说杨国忠将李豫请进了书房,他起初对李豫突然来访着实错愕了好一阵,但他随即便明白,李豫这是在向自己投降了,从他谦卑的拜帖称呼便可以证实这一点,‘晚辈李豫求见前辈相国杨大人’,杨国忠心中忍不住一阵得意,一种征服感沛然而生,当年李林甫做不到的事,现在他杨国忠便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不过另一方面,李隆基始终不肯松口,让杨国忠看到李豫仍有立储的可能,至于永王李璘,李隆基早已放弃了他,他只能依靠哥舒翰的兵谏实现登大位的愿望,但要三十万唐军都听他哥舒翰的命令来反攻长安,没有一年半载这绝无可能办到。
杨国忠心中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李豫向他服软时,他心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现在李豫众叛亲离,如果趁机将他捏在自己的手上,这样不管最后谁为帝,他杨国忠都是最终得利者。
至于他当年与李亨的恩怨,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也就算了,况且在谋权者的眼中,没有什么绝对的恩怨。
“殿下请尝一尝,这是陛下今天赐我的荔枝,三天前才下树,刚刚从剑南用快骑送来,十分新鲜。”
杨国忠将一盘荔枝往李豫面前推了一推,自己却先剥了一个塞进嘴里,当年他在剑南为小吏时,这等上好的荔枝他无福享受,现在做了宰相,这种怀旧情节也越来越重,荔枝是小事,主要还是对人,当年的一恩一仇,他无不与之清算。
李豫笑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吃,他略略向前欠了欠身,沉吟一下方无比诚恳地说道:“相国,李豫年轻,一直便生长在宫中,也未涉世事,很多事情都看不透,这次皇上忽然封我为楚王,宫中又传出将立我为储,不料竟遭三十三位亲王、郡王联名反对,前所未有,虽然我有兵败之责,但那也并非是我之过,究竟是我才能不足,还是操守有失?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今天特来向相国求教。”
李豫只提皇族反对之事,至于杨国忠组织的朝臣反对,他却闭口不提,仿佛事情就没有发生过,这也就是一种妥协,暧昧的妥协。
“这个嘛!倒也一言难尽。”杨国忠刚剥了一个荔枝,这下却放下了,他果真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微微仰着头、轻捋胡须笑道:“皇长孙为储,这不合我大唐例制,所以大家一时接受不了,不过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是你的父亲当年得罪的人太多,所以反对你的人才如此之多,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若真想为储的话,你父亲当年欠的人情债,你得一一替他还了。”
李豫脸上显出恍然大悟之色,他急起身向杨国忠躬身长施一礼,感激地说道:“相国一席话,使李豫如拨云见日,但心中却又惶恐不安,不知该从何入手,恳请相国指点我一二,李豫将铭刻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