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话音方落,府外陡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旋即有急促的马蹄声和杂乱的脚步声闯进了刺吏府,向着后院径直冲杀进来,丁原及亲兵队长只听得室外响过几声兵器撞击声以及数声惨叫声,然后卧室的门便被人一脚重重地踹开了,一伙如狼似虎的凉州兵已经手执钢刀、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亲兵队长哀叹一声,疾声道:“大人快从后门逃走,小人来挡住他们。”
“想走?门都没有。”凉州兵中的一员将领闷哼一声,手一挥,厉声道,“把这两个家伙宰了,府中的女人统统抓起来,再把金钱财物给老子看好,主公都已经说了,谁先抢到的就归谁,这座府邸现在就是老子华雄的了。”
“遵命。”
华雄身后的凉州兵早已经虎狼般扑了过来,亲兵队长堪堪一刀挥出便已经被乱刀分尸,丁原前脚刚刚逃出后门,一截锋利的刀尖已经从他的胸前骤然攒露出来,丁原的眸子猛地变得呆滞,堪堪回过头来,只见一名凉州兵正狞笑着一刀向他的颈项斩落下来~~
下一刻,丁原感到自己飞了起来,整个世界都开始翻转起来,然后很快,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将他彻底吞噬。
中平三年(187年)四月初,董卓采纳军师李儒之计,以主力大军固守安邑迷惑联军注意力,然后亲率两万精兵翻过王屋山、奇袭晋阳得手,原并州刺史丁原殁于乱军之中,丁原势力遂告冰消瓦解。
董卓攻陷晋阳、丁原死于乱军的当天,恰恰也是高顺险些攻陷安邑的那天!
安邑城外,联军大营。
高顺径入吕布中军大帐,见张合也在帐中,高顺二话不说纳头便拜,郑重其事地说道:“高顺~~多谢将军援手之恩。”
张合急上前将高顺扶住,诚恳地说道:“你我既为联军,又为同一目标而战,伸手相援理所应当,又何需如此?”
“这一拜,是替所有幸存的陷阵营将士而拜,若非将军施以援手,我军危矣~~”高顺执意下拜,然后起身,转向吕布肃容问道,“末将有一事不明,还请将军不吝解惑。”
吕布心头忐忑,不敢正视高顺灼灼的眼神,顾左右而言他道:“今日天色已晚,将军累日厮想必也乏了,有事明日再说,如何?”
“不,末将必须问个是非清白,否则食不知味、寝难安枕!阵亡在安邑城头的亡灵更是死难瞑目!”高顺语气如铁,凝声问道,“敢问将军,今日之战明明破城在即,却不知为何鸣金收兵?”
“这个~~”
吕布掠了同样神色忐忑的成廉一眼,一时无言以对。
高顺的神色逐渐变得清厉,沉声道:“既无敌军来援,也未遭遇变故,正是一鼓作气斩将夺旗之时,为何反要鸣金收兵?”
张合的神色也骤然变得清冷起来,他心中也有同样的困惑,白天明明破城在即,不知吕布为何要下令收兵?丧失了破城良机不说,还连累陷阵营在撤退的时候遭受了不必要的伤亡,此事委实令人遗憾。
见吕布无言以对,成廉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这个~~天色已晚、不宜再战,是故将军才下令鸣金收兵,以便将士们养足了体力与精神,待明日与贼军决一死战。”
“锵~~”
刺耳的金属磨擦声中,高顺缓缓拔出了佩剑,向成廉逼近一步,凝声问道:“这么说,是足下劝吕布将军下令鸣金收兵的,是也不是?”
“你~~”成廉勃然失色,退下两步道,“你想干什么?”
张合急上前阻住高顺,劝道:“高顺将军,且不可冲动。”
“成廉!”高顺冷森森地盯住成廉,凝声道,“今日这笔血债,总有一日向你讨回。”
“放肆!”吕布拍案而起,厉声道,“高顺,你这是想干什么?竟敢在本将军面前舞刀动剑?简直岂有此理!若再不知好歹,那就休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哼!”
高顺闷哼一声,拂袖而去。
张合急追出辕门之外,追上高顺道:“高顺将军且留步。”
高顺停步回头,见是张合忙抱拳作揖道:“将军有何见教?”
张合回头往吕布吕军大帐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吕布心胸狭窄,不欲将军成就大功,是故下令鸣金,此等小人不足与谋大事,纵然联军得以攻破安邑,早晚必被吕布所害,吾意率军回邺,故而特来辞行,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高顺道:“张合将军所言极是,吕布小人、不足与谋大事,再留于此徒增无谓伤亡耳,不如率军返回采桑津,与周仓将军汇合,然后回返河套,只可惜主公交待的使命,末将却是无法完成了,唉~~”
凉州,泾水河边。
马跃、马腾、贾诩正在数百精兵的护卫下肃立在河边的一处小山坡上,遥望河对岸徐荣大营,但见敌营里旌旗招展、戒备森严,探马、斥侯遍布军营内外,不时有一队队的巡逻骑兵游走在河滩旷野,防备可以称得上是滴水不漏。
贾诩捋了捋柳须,喟然道:“徐荣背靠河湾扎营可以说是匠心独具、深得兵法之精要,如此一来,左右两翼及背后皆是河滩,无须担心遭受我军铁骑的骤然袭击,我军如果选择强攻,唯有从正面突破。”
马腾的神色也显出几分凝重,沉声道:“在正面,徐荣也同样挖掘了纵横错乱、深浅不一的壕沟,我军的骑兵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如果驱步卒背负泥土填塞这些壕沟,又会遭受徐荣军弓箭手的杀伤~~还真是棘手啊。”
马跃神色阴沉,望着河水对岸的徐荣大营久久不语。
倏忽之间,马跃回想起了以前在南阳、在颖川的时候,那时候自己麾下虽然兵少将寡,却每每出奇制胜,战胜了一个又一个不可战胜的强敌,南阳太守秦颉、刘备、曹操、孙坚,乃至大汉最后的名将朱隽、皇甫嵩都先后败于己手。
马跃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打败如此多的枭雄、名将,却在凉州面对徐荣这等藉藉无名之辈时反而束手无策!可再转念一相,马跃也就释然,当初在南阳、在疑川之时,他马跃何尝不是藉藉无名之辈?想当初又有谁会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他才能扮猪吃老虎,利用敌人的麻痹大意创造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可现在情形不一样了,现在马跃已经凶名在外,马屠夫的大名天下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且,武将总是在不断的杀伐与征战中成长起来的,名将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名将,枭雄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枭雄,只有在经历过无数的磨练,无数的血战之后,名将才成其为名将,枭雄才会变成真正的枭雄。
曹操、刘备当初会败于马跃之手,是因为当时的曹操和刘备还只是战场新丁。
马跃在凉州拿徐荣毫无办法,是因为现在的徐荣已经身经百战,已经在无数血战和磨练中得到成长,一切可能为敌所趁的破绽都已经被徐荣消弥于无形,失去了行险的土壤,马跃最擅长的“险中求胜”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深深地吸了口冷气,马跃沉声道:“夺取凉州已经绝无可能了,我们回河套。”
贾诩拱手道:“主公明鉴。”
马腾叹息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河套。
阴山脚下,鲜卑联军大营,轲比能大帐。
轲比能麾下大将兀力突不服道:“步度根的兵力并不比大王多,凭什么让他当联军的统帅?要说,这统帅应该由大王你来当。”
大将泄归泥、也里不哥、脱里脱阿等纷纷附和道:“就是,论战功、论武艺,这大草原上还有谁比得上我们大王,步度根虽然是鲜卑王庭的继承人,可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大鲜卑的王位现在应该由最骁勇善战的勇士来担任。”
轲比能霍然举手,众将皆凛然噤声。
轲比能威严的目光从诸将脸上逐一掠过,凝声道:“这些话在本王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如果有谁胆敢在外面声张一句,休怪本王不客气!”
“大王!”兀力突不服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轲比能冷冷地瞪了兀力突一眼,喝道,“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吧,这联军统帅就真的值得本王去争抢吗?你们还真以为,本王是争不过步度根那废物?不,你们都错了,事实上本王压根就没想过要当这联军统帅。”
“啊?”兀力突等失声道,“大王你不想当联军统帅?”
轲比能阴恻恻地笑道:“很快,你们就会知道本王为何不想当这他联军统帅了!”
安邑城外,联军大营。
张辽急步匆匆直奔中军大帐而来,距离吕布大帐还有数十步之遥时,张辽便听到了阵阵笙歌声以及隐隐约约的淫声浪语,张辽的浓眉霎时蹙紧,虎目里闪过一抹忧色,原本伸出去意欲掀起帐帘的右手又收了回来。
犹豫了半天,张辽咬了咬牙霍地掀开帐帘径直闯入了吕布的中军大帐,目光所及只见帐中觥错交错,两名罗衣半解、身姿丰腴的妩媚女子正依偎在吕布怀里,一边搔首弄资,一边以樱桃小嘴往吕布嘴里度酒。
吕布也是满脸淫笑,双手在两名歌女身上肆意揉搓,大帐里弥漫着淫糜入骨的气氛。
吕布被两名女娇娥挑逗得兴致高涨,正欲进入正题时,不想帐帘突然被人掀开、坏了好事,不由恼怒道:“文远,本将军不是安排你去巡夜去了吗?你不去巡夜守营,跑来本将军大营做什么?”
张辽仆地单膝跪倒,凝声道:“禀将军,出大事了。”
吕布蹙眉不悦道:“有什么事?”
张辽急道:“刚刚探马来报,三天前董卓率军奇袭了晋阳,晋阳已经沦陷,守军大部投降,刺史大人已经殁于乱军之中矣。”
“什么刺史不刺史的,不就是死个人么,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呃~~”吕布说到一半,忽然倒吸一口冷气霍地站起身来,挂在吕布身上的两名妖娆女子也被远远地摔了开去,吕布吃声道,“什~~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刺史大人已死,晋阳已陷,我军根基已绝!”张辽沉声道,“继续围攻安邑已经毫无意义,不如即刻回师晋阳,与董卓老贼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