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王明玉看到张之极的队伍之后,这才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今天要糟。
清一色的卫所士卒打扮,身着战袄,手持火铳,腰间还悬着钢刀,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在白水和蒲城遇到的那些面瓜。
更让王明玉胆寒的,则是对面大军的沉默。
不光是人沉默,便是连他们身后的战马,也是没有一匹发出嘶鸣的,仿佛都是铁水浇铸出来的铁人一般,肃然静立,面无表情。
也正是这种沉默,才让王明玉心中越发的没有底气,头一回开始反思自己造反了造反这条路到底对不对。
反思的不光是王明玉,此时王二也已经来到了王明玉身旁。
同样被张之极大军那种无声的威压给压的喘不过气来的王二正了正衣领,问王明玉道:“怎么样,老六能看出来什么不?”
王明玉苦笑一声,对王二道:“看不出来。这些人不像是咱们之前碰到过的卫所士卒,比他们要精锐的多。”
王二心想这他娘的不是废话么,老子也看得出来对面的是精锐,不像是那些面瓜一般。可是老子问的是这个意思么?
只是此时的王二心中同样没有底气,需要的就是一个人能帮助自己打打气,便耐着性子问道:“能不能打得过?”
王明玉嗯了一声,又仔细观望了半天,这才开口道:“估计是打不过的。呆会儿打起来了,哥哥还是多加小心,咱们兄弟几个都是有马的,就算是跑,也能跑得快一些。只要近了澄城,咱们往山里一钻,再换身衣服,以后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日子。”
王二也是嗯了一声,心下却是盘算着其他的事情,便对王明玉道:“老六,这些战阵上的事儿,你说了算,哥哥也听你的指挥,你让哥哥冲,哥哥便冲,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等回到本阵之后,王二便让王明玉去安排前锋,准备先行冲阵,看看能不能打得过。
只是还没有等着王明玉安排的前锋大军出动,对面的朝廷大军之中却是先跑过来一骑。
王明玉看着跑过来的骑士,身中却是一惊。
来人身上的打扮,王明玉认识,或者说整个大明就没有谁不认识那一身标志性的飞鱼服——能止小儿夜蹄的锦衣卫缇骑!
来人跑到距离王二大军约摸有一箭之地,便猛然勒住了马缰。
战马吃痛之下,不由得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在空中踢腾了几下,才重重地落在地方。
来人却正是一直跟在张之极身边的锦衣卫总旗。
一双不带丝毫感情色情的眸子从左向右扫过王二的队伍,直看得王二军中之人胆寒。
等到王二等人都有些不耐烦之时,这锦衣卫总旗才开口道:“对面的是谁领头?出来答话!”
王二却是想也不想,便催动胯上战马,缓缓出了本阵,来到那锦衣卫总旗不远处站定。
那锦衣卫总旗见了王二,便笑道:“你便是王二?”
王二冷哼一声道:“不错,正是老子。”
听到王二自称老子,那锦衣卫总旗眼中寒光一闪,却是接着笑道:“都听好了。大明崇祯皇帝有命,命尔等放下刀枪投降。除首犯、各级头目外,其余人等,皆赦其谋逆之罪,改为发配唐王殿下麾下效命,远赴海外开国,终生不许踏入大明国土。”
王二听到锦衣卫总旗这般说法,却是和自己原本设想的差不多,只是这首犯和各级头目外?那他娘的不就是说老子不在这个赦免之列?
这不对啊,自己和老六商量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当初不是说好的是自己带着大军招安,然后再去海外的?
只是这样儿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吧?自己烂命一条,能换回身后这许多乡亲们活下来,倒也值得?
王二心中正自想着,便回头向着身后众人望去。
王明玉心中打了个突,赶忙打马来到王二身边,低声道:“哥哥回头看一眼那些人的眼神。”
王二不解,却也是回过头向着身后的那些百姓仔细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却是让王二心中凉了大半截。
身后之人,除了各级头目和自家兄弟之外,几乎就没有哪个是握紧了刀枪的,反而一个个的带着期盼?热切的期盼?或者说是鼓动的眼神?
王二自己没有读过甚么书,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这些人眼神,但是王二自认为也不是个傻子,这些人眼神中,分明就是在等待自己下令投降!
他娘的,老子下令投降到是好办了,可是那等于是送老子自己去死啊!
王二此时也不想甚么招安了,颇有些心灰意冷的王二此时却是突然生出了一股子反叛心理——凭甚么就得让老子舍己为人?都忘了当初饿的要死的时候,是谁带着你们举旗杀官放粮,才让你们活下来的?
如今倒是一个个的想着自己,谁却又替老子着想过了?
越想越愤怒的王二低声问王明玉道:“老六,咋整?”
王明玉也是低声道:“哥哥肯定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罢?”
王二突然间有些丧气地道:“不想又能怎么样?你看看这些人,还有哪个有斗志?只怕官军一至,这些人便要拿你我兄弟的人头去请赏了罢?”
王明玉眼珠一眼,低声道:“大哥莫慌,且先回了本阵,再看弟弟的。”
说完,便与王二一起催动战马回归本阵。
等到本阵之后,王明玉便有如诸葛之亮,轻摇手中折扇道:“食人的厂卫甚么时候这般好心了?我等将要饿死时,怎么不见陛下来解救我等?
如今我等已然反叛,个个都是诛连九族的罪过,陛下会这般好心放过我等?
只怕是放下了刀枪,我等便是那案板上的鱼肉,任由朝廷宰割了罢?到时候便是要诛连我等九族,我等又拿甚么来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