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录事参军看似无意分明有心的问了一句话之后,唐成才品位出一点意思来。
“先皇驾崩,今上登基,本道观察使怕是不久就要换人了”,回答到这个问题时唐成也是心酸,于东军可是对他有大恩的,只不过朝局如此,他这观察使的位子的确是坐不长久了。“好在本道修路事宜已进尾声,而于大人重回工部也是夙愿”。
抬头一声长叹,唐成沉吟了片刻后接续道:“至于接替之人是谁实不好说,江南东西两道现任的观察使都是韦庶人当日亲点的人选,这次势必也要被撤换掉,这两道乃是江南半壁的重心所在,依着当前地朝局形势,新任观察使必是公主心腹无疑。公主既然占了这两道的人事。山南东道于情于理就该放放手儿,以我浅薄之见,接替于大人出任山南东道观察使的必是今上在相王潜邸时的旧人”,因是座中并无外人,唐成说话也就没什么遮掩。
“唐进士所言倒与别驾大人不谋而合,英雄所见略同,诚然不虚”,听着录事参军的话。唐成看了看张子山,正见着他脸上那一抹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相王潜邸的人出任山南东道观察使张子山失望什么?唐成一边小口的呷着酒,一边又对刚品味出的那点意思不把握了。
赵老虎看看张子山又看看唐成,微笑着摇了摇头,读书人就是喜欢弯弯绕。这个老张啊,本来挺简单张口就能说地事儿愣是让他给整复杂了。
录事参军就此一句后直到酒宴结束也没再说什么,搞的唐成云里雾里的弄不清白今晚这场显然是精心准备的家宴到底是个啥意思。
“唐成你等等,我跟你说说话”。酒宴散时,赵老虎叫住了唐成。
等那录事三人去后,赵老虎笑着向张子山道:“我知道你府里有个好园子,现在正好去看看”。
闻言,张子山一笑,当先向外走去。
张子山府的后花园的确是不错,不过四人谁都没有欣赏的心思,赵老虎在花架下的石几上坐定之后便径直开言道:“在座地都不是外人。我又是个粗人,有啥话就直说了,图个爽脆”。
说完之后,赵老虎就直接看着唐成道:“第一件事,于观察使眼瞅着要走,路也修得差不多了。你那结拜兄弟再呆在道衙可就不尴不尬的了,终归还是要科考才是正途。唐成你刚中的进士,礼部里有没有路子帮他一把?”。
赵老虎此言一出。张子山两兄弟的眼神儿就紧紧着落在了唐成身上。张相文可是他老张家唯一的独苗男根,这又是关系到一辈子地大事由不得他们不着紧。张子山虽说是个别驾。在金州的确不小,但他这官儿到了长安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反倒比不得刚刚考中进士的唐成,毕竟他考中的可是士林华选地进士科。!
“我跟相文是结拜兄弟,您二位就是也就是我的二叔、三叔,以后有啥事直接吩咐着就是”,眼前就只有四个人,唐成也没再叫什么别驾大人,径直比着张相文称呼了二叔,他此言一出,张子文看了看张子山,张子山脸上就微微有些赧然。
“我这次去长安也就是探探路,二弟必定是要参加科举的,三位都是尊长,小侄也就不藏着掖着的放胆说一句,若是二弟要考进士科,那实在是没办法,但若是法科的话,小侄倒还有些把握能通这个路子”,法科比不得进士科竞争激烈,太平公主总不至于把礼部科考的十多科都给把持了,这一点信心唐成还是有的,“不过二弟道学里的乡贡生名额就得二叔费心了”。
跟唐成相处也这么长时间了,张子山兄弟都知道他是素不妄言地,既然敢说这话必定就有些把握,一时都是欣喜,张子山还好些只点头说乡贡生名额有我,那张子文全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大笑着起身擂了唐成一拳。
张子文高兴之下这一拳使力可真不小!唐成咧着嘴笑道:“二叔,三叔且慢高兴,小侄有句话得说在前头”。
张子山闻言一愣,“贤侄但说无妨”。
“取中法科经吏部关试之后,二弟十成十是要放出去做县尉的”,唐成说着向张子山两兄弟拱了拱手,“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介时小侄若是放了外任,不管是县尉也好,县令也罢,二弟都得来帮我,万一离家太远,二叔三叔可得多包涵”。
“跟着你,跟着你我们放心”,张子文快嘴说了一句后,这才猛然想到二哥在座轮不到他发话,随即便住了口,只是咧着嘴笑。
“噢!看来贤侄此去长安交游之广远不止于礼部啊”,张子山拈须一笑,“我们是他的叔父,你也是他的大哥嘛,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赵老虎笑着接过话头,“唐成,第二件事就是你二叔的,姚刺史从六部里放下来的时候走的前政事堂相公宗楚客府里地路子,各道观察使们调理完,下辖地府州多多少少总得有些波及,你看有没有路子能帮扶你二叔再进一步”。
赵老虎这话说的太直接,闻言正呷着茶水地张子山猛然咳嗽了一声,喷出来的茶水将袖角儿都濡湿了。
听到这话,唐成恍然大悟,合着张子山今晚如此正式的宴请竟是为了这两件事情。
心底一笑,唐成脸上没有丝毫异常,“兹事体大,小侄也不敢妄言,不过却是可以介绍一人给二叔认识”。
“谁?”。
“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张湋”。
就如同长安县是天下首县一样,京兆府实是天下州府第一,同为州官,张子山自然知道这个最近涌现出的新贵京兆尹,“张东波?原相王府典军?”,说到这个时,张子山手中正往石几上放着的茶盏都忘了,就此半悬在空中。
“就是他”,唐成笑了笑,“二叔许是还不知道,去年小侄在金州修路时,那与都拉赫一起来的张明之就是张东波的胞弟。小侄与他兄弟二人有些交情,牵线搭桥倒还勉强够得上。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小侄写好书信之后二叔就谴心腹家人尽快进京吧”。
“二哥,这是个大事,让老四和老五亲自跑一趟,多带财货”,高兴事一桩连着一桩,张子文兴奋之下说话时也顾不得什么讲究了,说完之后,他哈哈向唐成笑道:“唐成你行啊,连京兆尹都能攀上交情,你这路子可不是一般的野”。
三人里边只有赵老虎知道当日的扬州之事,闻言深深的看了唐成一眼,笑笑后什么都没说。
张子文那句“多带财货”的话让张子山又是一阵咳嗽,端起犹自悬空的茶盏凑到嘴边后,张子山这才发现茶盏里根本已经没有了茶水。夜色之中,他的脸上悄然一红。
失态,太失态了!
此前在司马的位子上一坐多年不动窝,去年借着唐成的力上到别驾,而今眼瞅着刺史有望,更能与天子心腹搭上关系,自打认识唐成以来,张子山的仕宦之路走的格外顺利,心中的激动自不待言。
无声的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住心情后,张子山看着花架下面带着沉静笑容的唐成,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礼部,吏部,京兆尹,唐成啊唐成,你的根到底扎在那儿?”。
一个惊喜连着一个惊喜,刺激的张子山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时,唐成也在琢磨着自己的心思,即便没有赵老虎的提说,他也希望张子山能接任金州刺史。
吏部放了外任之后,不管地方好与不好,他初赴任时总不能将家人都一股脑都带去,即使是家人能带走,那收益极为丰厚的产业也带不走,不拘是为了那一条,只要张子山能顺利接任刺史之职,那他走的时候也就能后顾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