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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源口畔,残破的陈字大旗斜靠在一辆马车边,其周围都是阵亡者的遗体,其中大部分均为陈军战殁的士兵,孤零零的几匹战马正在战场上走动,它们背上的马鞍空荡荡,原先的主人早已不知生死。
数名身着黑色戎服的骑兵策马缓缓靠近,他们之中一些人掷鞭下马,慢慢走向这些无主的战马,扯住缰绳后轻轻摩挲马脖子,惊慌失措的战马很快安静下来跟着新主人离去。
河边,宇文十五蹲在一匹躺在地上的战马边,他身上铠甲插着几只箭,浑身湿漉漉远远看上去像只落汤鸡,而那躺着的战马也是身中数箭,其前腿已经双双折断,胸前血肉模糊大片血迹,躺在地上痛苦的喘着气。
“老伙计,这一转眼就一年多了...”宇文十五叹着气,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马头,战马的眼睛看着他溢出泪光。
郎主宇文温于去年年初组建新军,宇文十五担任骑兵幢主,从那时起这匹战马就是他的坐骑,到今日一起经历了大小战斗十余场,他两个算是老搭档了。
前几日周军攻打西塞山,成功得手后卷着俘虏扬长而去,但是还有部分兵马转到陆寨南侧大山潜伏,宇文十五及其幢下骑兵便是其中一部。
赶来救援西塞山的陈军扑了个空,他们在几乎化为白地的西塞山扎营,等着后续兵马到来后重建营寨,而上游的周军再次出动,借着舟船之力袭击西塞山下游二十里处的韦源口戍。
西塞山陈军回援韦源口戍,要和守军一起内外夹击登陆的周军,结果反被宇文十五这只奇兵尾随而至,猎物变成了猎人,猎人变成了猎物。
原本内外夹击的陈军正和周军相持不下,结果背后被周军骑兵猛冲猝不及防,主将被宇文十五于乱军之中一箭取了性命,陈兵们群龙无首瞬间大乱。
韦源口河畔逃命的溃兵伤亡无数,有的是死于自相践踏,有的则是投水泅渡东岸时为乱箭射死,有的侥幸逃到东岸却依旧被登陆的周兵候个正着。
宇文十五带着部下追杀溃兵好不痛快,结果却在河畔马前失蹄摔了出去,亏得是落在河边较软的湿地摔了个狗啃泥,若是摔在硬地上他恐怕得养伤大半月才能好。
不过胯下坐骑就没那么好运了,一双前腿折断并且前胸大面积擦伤,就算让马医治好了也是残废,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到了离别的时刻,宇文十五决定陪着老伙计说说话,西北风吹过,卷起阵阵的血腥味,宇文十五沉默片刻探手将战马的眼睛挡住。
寒光一掠而过,宇文十五用匕首将战马脖子划破,给它一个痛快。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别想太多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宇文十五转头看去却是郎主宇文温,当然战场上得叫职务也就是“使君”。
“使君...”宇文十五有些讷讷,上阵厮杀难免有伤亡,他这般为战马伤神颇有些‘娘气’,故而在郎主面前气势不足。
“记在心里就行,莫要让人笑话了。”宇文温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骑兵作战时战马是‘易耗品’,尤其是机动作战时一人二马甚至三马都是常态,一来是轮换骑保持速度,二来就是死一匹换一匹。
宇文十五点点头,忽然转过头去似乎在抹眼泪,片刻后恢复正常赶去指挥手下骑兵,宇文温见状无奈的叹口气:这家伙果然和自己一样是‘多愁善感’的战场新兵。
骑兵对自己的战马有感情很正常,宇文温对自己的兵也有感情,自从带着新军作战后,已经有许多熟悉的面孔消失了,那种惆怅的感觉无法用语句形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论功行赏,连带着抚恤分文不少的发放到家属手中。
宇文温身上的明光铠血迹斑斑,不过这些都是敌人的鲜血,此次作为登陆袭击韦源口戍的‘陆战队’主将,他不惜与其他人一起作为诱饵自陷险境,当然他不是想立功分田,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鼓舞士气。
袭扰陈国,浴血奋战攻城拔寨后却又撤退,许多士兵有些不解,当然宇文温无法解释什么是“避免陷入战争沼泽”,他选定的进攻目标都是有油水的,这不是玩恶趣味的战斗游戏让士兵们白白牺牲。
不说在西塞山捉了多少精状的俘虏,光是其囤积的粮草就让巴州平添了数月的口粮,这还是分配过后的量,而今日这韦源口戍,是增援西塞山援军的粮草中转地,此次能弄走的粮草也不会少。
只要打仗就会有伤亡,像这种不以开疆扩土为目的的袭扰战,只有是处于‘盈利’状态才能继续下去,从西塞山和韦源口戍抢来的粮食,已经抵得上过半西阳地界田地的收成了。
‘果然是种不如抢,怪得有些人不愿意种田。’宇文温如是想,不过‘高筑墙,广积粮’的策略他是一百个赞同。
“粮要抢,田也要种,粮多兵才多。”他看了看战场转身离去,“所谓天子,不就是兵强马壮者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