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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朝阳,从海面上一跃而起,把万道霞光射向大千世界,令杭州湾的海面上、江面上,河面上跳跃着金色耀眼的光芒。岸上挑着蔬菜的百姓、出售早点的商贩,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
杭州商贸区的茶馆里,熙熙攘攘的像往常一样,坐满了人。这个时代,茶馆有着交际、联络的功能,同行同业都有自己固定的集会茶馆,作为联络感情,交换行情,互相调派货色、资金头寸等等业务的所在。
当然了,也是社会上各色人等聚集的所在。不然,也不会有所谓的“吃讲茶”这个江湖术语了。
东方升起地朝阳透过窗棂上的玻璃窗,正射到杨世年的脸上。几天下来,这个原本生活的十分舒适惬意的丝茶商人的脸,变得瘦削了许多。
他在杭州商贸区的库房里囤积了大批的生丝、茶叶。几乎算是压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
“原本以为这上万包的生丝,十几条船的茶叶,能够在要打仗还没打到杭州的时候,能够狠狠的赶上一次行市,没想到,这大明朝廷居然烂到了这样的程度。”
坐在丝茶同业们聚会的茶馆里,杨世年不无愤懑的对着同行们吐槽着对大明朝廷的失望和不满。
“是啊!哪个能够想到,他们居然对着鞑子,一枪不发的就投降了。然后掉过头来对着大明朝的老百姓和城池下手这么狠?”一个同行掌柜的手里捏着一个蟹壳黄烧饼,忿忿的骂道。他手里囤积的货色,比杨世年多出来了一倍都不止。别的不说,单单茶叶一项,就几乎相当于赣南的几个州县的产量了。原本也打算在商贸区,利用这里的渠道,或是北上销售,或是卖给那些佛郎机人。
如今,这几乎是唾手可得的巨大利润,眼睁睁的就要变成一把大火中的燃料了。那些连土匪都不如的兵们,也不管他们打得是大明还是大清的旗号,在他们眼里,生丝也好,茶叶也好,统统的都不如金子银子绸缎来得实在、直接!
“唉!原本大家在这商贸区买地建房置业,图的就是这里做生意便利,图的就是这里安定,没有兵灾匪祸,也不用担心地痞流氓。可是,你们看看。”
坐在杨世年对面的另一个掌柜的,也是唉声叹气的。这几天,笼罩在商贸区所有人头上的一块乌云,就是潞王监国后颁发的第一道令旨,就是商贸区由内府、户部接管,以后这里的事由市舶司来掌管。
“呸!谁不知道那狗屁的户部侍郎,是他潞王府的长史出任的?!接管?你们能不能要点脸,直接说是来抢好了!”
颁布了这道令旨的第二天,自觉手中有了尚方宝剑的一群人便大模大样的来商贸区,要求这里的管事交出钥匙、账目,听候差遣。原本以为,发财就在眼前了。商贸区,大家都进去逛过,里面端的是金山银海,随便划拉一点到自己手里,那就是几代人使用不尽的财富了。结果,却是碰了一个钉子。
“杭州商贸区,乃是梁国公奉了大明天子的圣旨在上海、宁波、杭州等处筹办。若是要进行建制调派,改变该管衙门,还是请列位大人往梁国公麾下走一趟。请他老人家给咱们下一个令,咱们这些人才好办理交接。不然,他老人家发起脾气来,这个未经许可,私相授受的罪名追究起来,军法可不是好耍子的!他老人家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
一顿夹枪带棒的话,被商贸区的官吏们丢了出来,让原本兴冲冲的来接收发大财的潞王府一系的官员们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们这些人,自从跟着潞王逃难到了湖州,后来又到杭州,一直都是被人各种鄙视,好不容易今日有了一个翻身做主人,扬眉吐气的机会。结果,到了这商贸区门口,不但是看着里面的金银细软,光流口水吃不到嘴里,就连一口热茶都没有给。
“混账东西!你们睁开了狗眼看看!弘光皇爷如今有难,蒙尘北狩。这是奉了太后懿旨监国的潞王爷的令旨,难道不如你们那梁国公的军令吗?”户部官员们色厉内荏的叫嚣着,他们希望能够用这顶大帽子把商贸区的人们吓唬住。
“嘿嘿!咱们这些人,吃得是梁国公发得薪俸,穿得是梁国公给的袍服,自然是要听他老人家的号令。所以,还是请你们去找梁国公去。他老人家不开口,不要说各位了,便是潞王殿下到了此处,咱们也只能是公事公办。”
话里面,一点余地面子也没有给潞王。
“你!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潞王府的长史官气得有些失态了,他没有想到,潞王监国的招牌,居然如此的没有含金量。
“这位大人,下官倒是和您打过交道。不知道您是不是还记得,潞王殿下命您经手跟商贸区几家商号借的款子,本月月底就要到了账期了。是还本付息,还是要重新做抵押,还要请您去请示一下殿下。”
这无疑是当众打了潞王府的脸。不要在我们面前嘚瑟,摆什么监国王爷的谱,你还欠着老子们的钱呢!
潞王朱常淓的封藩之地原本是在河南的卫辉府,首代潞王就藩之时,他的母亲李太后舍不得这个小儿子离开自己,于是就硬逼着他的哥哥神宗万历皇帝给他在河南、山东等处搜刮了四万顷良田作为他的王庄。于是,潞王府在河南卫辉可谓是恩宠至极,穷奢极侈。在李自成义军进入之后,潞王府和福王府等其余八家在河南的封藩亲王一样,都成了农民军的最佳助手,为农民军提供了无穷无尽的兵员。
在狂风暴雨般的农民起义浪头威胁之下,朱常淓不得不和朱由崧一样,从自己的封国之地逃出来,一口气逃到了江南湖州。可是,那些王庄田地是不能跟着他一起逃到江南的。为了维持往日的生活,撑起一个亲王的派头架子,少不得要私下里典当借债过日子。不少的借款,便是由这位长史官出面,靠着潞王的面子和信用从商贸区的商号里借出来的,往往是借了新债还旧债。
可是今天,债条被人拿出来打脸了。
长史官被打脸打得有些恼羞成怒,摆摆手,便要号令手下跟来的锦衣校尉、力士、杭州府的兵丁、衙役们冲进去,强行接收商贸区。那些校尉兵丁们作势便要向内冲。
“怎么,打算用强的?”商贸区的主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尔等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南粤军是怎么样走到这里的!来人!”
一声号令,从商贸区的城墙射孔内伸出了一支支火铳,炮位后面,大佛郎机、六磅炮被推出来,炮手们冷眼看着城下这些叫嚣不止的家伙。
“想尝尝我南中所出产的火铳火炮是个什么味道的,便只管上来!”
看着黑洞洞的铳口、炮口,再想想历来南粤军的“凶名”,在场的兵丁衙役们嘴里叫嚷着,脚下却是纹丝不动,更有甚者,悄悄的向后移动着自己的位置。无奈之下,官员们只能丢下几句交代场面的狠话,带着人马悻悻的离去。
“虽然潞王一时接收不了商贸区,可是毕竟这商贸区里统统算上,不过是千余兵马,我可听说,如今潞王驾前好几个总兵都在那叫嚷着要补发欠饷,要什么足兵足食才能去打仗等等。眼睛盯着的还是咱们脚下的这块地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这社稷倾颓的乱世,你手里掌握着巨额财富,就是惹祸的根苗。杨世年和他的同行同业们也都听到了,李成栋们一路南下,是到处攻城夺地,烧杀劫掠。
坐困愁城,这可怎么是好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