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惨叫声不断。那些家丁有如台风吹过稻田般纷纷倒地抽搐呻吟。那管家更是身上中了几弹,被打得踉跄向后飞了出去。摔倒在青石台阶上时己是气绝,只是双目圆睁,死死瞪着天空,满脸不可相信的神情。
“啊!”
“啊要奈能?!”
侥幸躲过了这一轮弹雨的家丁们齐声大叫。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一般把翰林家的牌号亮出来对方不说望风而逃也是气焰矮了三分。几时见过这样,根本不听自己这边放出狠话来,便直接上来用火铳轰的?
“开火!”
哨官冷酷中带着几分兴奋的命令声再度响起。他们早有命令,执行这样的任务也是等同于作战,也是一样可以立下军功的!在这些广西汉子眼里,眼前这些家丁的战斗力还不如家里的妹子来得强悍。
又是一阵火铳的轰鸣,又有一片家丁尖叫着被打翻在地。
“杀!”
第一列的火铳兵挺着铳刺冲上前,将那些站在门口被这两轮火铳射击吓得已经丧失了反应能力的家伙们猛扑过去,瞬间大门口又是一片惨叫声,血花飞溅。
这一幕,令围观的闲人们惊得咂舌不已。
这是翰林家啊!这位查大人说抄就抄了?不但抄家,还公然在大门口杀人?这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吧?还有那些广西蛮子,手也是太狠了吧?硬是面对面的把人用二尺长的铳刺捅了一个透心凉!
“你们!你们!。。。。。”被两个通房大丫头搀扶出来,迎着人流赶到二门的潘家老太爷,看着跪满了一院子的家人仆妇,气得胡须乱颤,手脚发抖。他用手指着査继佐大声质问道:“便是小儿身陷贼中,一时难以分辨清白,何必又是如此苦苦相逼?我家中子侄之中,功名之士尚多!便是老朽,也是有功名在身,致仕还乡之人!”潘老太爷的本意是打算用话先将査继佐的行动中止,然后再花厅或是书房之类的地方好好的讲讲条件,攀攀交情。争取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却不想眼前这个人是个不讲交情的。
“你不说本官倒是忘记了。你家中读书人不少,有功名在身的人也是不少!来人!”査继佐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
旁边的书吏立刻捧着纸笔走到跟前。
“本官这就下条子,你们将朝廷给咱们的空白文书填上名姓,剥夺他家中子侄兄弟的功名!因涉顺案,子孙三代不得科考!”
剥夺功名,子孙三代不得科举考试,这不是将潘家这个诗礼传家的大户顷刻间变成了和吹鼓手、妓女戏子一样的贱民了?潘家老太爷眼前一黑,登时栽倒在地。
南粤军对于抄家抓人这种事也是驾轻就熟了。控制了整个宅邸之后,将翰林家府中之人分门别类,分为家人,上等仆人、中等仆人、下等仆人分别关押。
那些有体面有职分的上等仆人,自然是咱们的查大人的首选突破口了。
看着一个个衣着光鲜吃得脑满肠肥的管事账房等人,査继佐冷笑着说:“诸位,过一会本官会安排一顿宴席,你们好好吃,等下午,就送你们上路。反正你们都是忠于主人的人,家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可以惦记的姨太太相好的,也算走的干干净净,回头还可以青史留名。”
管事们一听顿时吓得体赛筛糠,他们哪里是那样的人?在这府里是奴才,在自己家里也是主子是老爷,站着房子躺着地,不少人还有自己的买卖铺子,哪里舍得为潘家去死?连忙跪地求饶,高呼冤枉。
査继佐却是冷笑道:“我也知道你们有冤枉的,可是我分不清啊。你们都不告发主人,我只好认为你们都是一伙的。反正你们死了也好,落一个忠于主人的好名声,为万世传颂,说不得,过几年会有戏文唱曲的有你们的曲目出来。然后你们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阎王老子也可以状告本官。不过,本官办得是天子的皇差,想来阎王老爷也会体谅一二。你们说是不是?”
几句话将这些管事的揉搓的********,一边是死亡的恐怖,一边是生命的乐趣。你们自己选吧!
能够做到管事账房的仆人,哪个不是人精?想想自己家里的房子,银子,****,再想想这些年来为潘家做的事,背得黑锅,挨打受骂的待遇,这些人当即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大人!”一个管事的很是谄媚的用了一个和査继佐眼下的官职不是很匹配的称呼,“若是咱们这些人迷途知返倒戈一击,朝廷该当如何?”
“都是朝廷赤子,一时为人以强力裹挟迷惑,朝廷自然是要给一条自新之路的。奖励嘛,也没有什么,也就是可以脱出奴籍,给点抄没家产的奖励。这些都是要视自新举报的情节来的。”
“大人!我要举报!那潘老头罪行昭著!”与査继佐一问一答间,已经将盘口价码问得很清楚,当即那管家便跳将出来,做了第一个举报之人。这些人虽然依附潘家的势力横行一时,但是,正如《红楼梦》里赖大家的说的那样,“你有怎么知道奴才两个字是怎么写的?”那位赖大家的,也算是贾府里有面子的人物,能够请贾母到她家的花园子里吃酒听戏玩一天,儿子也是放出去当了知县。就连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之一撕扇子补雀金裘的晴雯都是她家的丫鬟转送给贾母的人物。她这样有体面的人都说出这样满是辛酸的一句话,便可想而知这些奴才们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了。
如今朝廷有恩典,只要检举便可以立功自新,脱去奴籍不说,更可以从抄没家产之中分一杯羹,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卖力气?!
当下,潘家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黑幕便被这些人争先恐后的检举出来。什么勾结户房书办,飞洒诡寄钱粮,偷漏皇粮国税。什么借着翰林的旗号行走各处关卡逃避税收,什么强行钉桩,夺取民田,霸占山林水面。许多的事,都是他们这些人具体操办经手,自然是熟悉内情。举报起来得心应手的很。
査继佐倒也是言而有信。令书吏将这些人的控告一一记录在册,让他们签字画押作为证供。然后各自联合互保,命他们起身散去。“官府这几日便有消息给你们,不得离开苏州城,违者,按照逃犯论处!”
其实,这些话都是不必说的。这些家伙既然跳出来举报了自己的老主子,自然是要从朝廷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的。让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
苏州便从翰林潘家开始“乱”了起来。
兄弟反目,妻妾成仇,恶奴遍地。这些情形在苏州读书人的书信笔记当中频频出现,令人痛心疾首。
无数原本妻妾和睦兄友弟恭的缙绅人家,几乎是一夜间变成了这样。
妾生的庶子举报太太生的嫡子横行不法与顺案逆党勾结,偷漏国家钱粮,抢夺良民田地。
各房各宗也是势如水火,将眼睛盯住了家主。
这也就是为啥一大清早就有这么多人在衙门前排队的缘故!都是唯恐自己来晚了,举报立功的机会被别人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