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汴梁,太阳似火,连续大半个月没有雨,就连汴河的水都下去了一截。当然诸如一些高官富户,倒是不用在乎。
就拿欧阳修来说,老夫子的书房里就放了两个冰盆,炎热的暑气都被带走了——别误会,光是俸禄,就够老夫子享受了。
只是这心里的烦躁,却怎么也没法解决。
他最近在整顿御史台,欧阳修认真研究了历年御史台的弹劾情况,看完之后,老夫子不停摇头。
御史掌刑法典章,纠察百官不法之事,是保持官僚体系高效清廉运转的关键。国初的时候,御史台为了整肃弊政,恢复经济,促进大宋的繁荣,做出了许多贡献。可这些年来,人心浮躁,越受不了御史的清苦,越来越多的人把御史当成了升官的跳板。
窥视上峰喜怒,利用言者无罪的特权,甘心充当打手、鹰犬,每次朝局动荡,他们都冲在最前面。
有弹劾皇帝的,有弹劾宰执的,有弹劾外戚,弹劾将门的,内容五花八门,可归结起来,都是党争,都是内斗!
很少有人能伏下身,真正关心民间疾苦,替老百姓解决切身的问题。
欧阳修越觉得应该扭转风气,可是凭着他一个人,实在是力有不逮。
老夫子烦躁之下,也不在书房坐着,他迈步往花园走去。到了花园之中,欧阳修突然现假山处有吭哧吭哧的声音。
老夫子好奇之下,走上前去,却现三个小孩蹲在地上,其中一个穿着丝绸的衣服,正是他的幺子欧阳辨。
欧阳修把欧阳等三人都送去了六艺学堂,家里只剩个小儿子陪在身边。
这小子正拿着一只烧鸡,送给两个布衣的小子,嘴里还说着,“快吃吧,别噎着。”
那两个小孩吃得很猛,其中一个被堵得脸都红了,欧阳辩无奈道:“等着,我去拿水。”
他刚转身,却现了老爹欧阳修,吓得立刻变了颜色。
欧阳修叹口气,“愣着干什么,你的朋友都噎着了。”
欧阳辩一溜烟儿跑出去了,不一会儿送来了一壶茶,那个小子喝了两口,终于缓了过来,可是现了欧阳老大人,他们全都手足不安。
许是当过山长,欧阳修对待小孩子有了不少耐心,没有立刻疾言厉色,而是笑呵呵道:“你们和老伯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嘴馋了吗?老伯请你们吃大餐怎么样?”
见两个孩子不说话,只是低头搓着衣角,欧阳修拉起两个孩子的手,到了凉亭,让家人取来了糟糕,又拿来了一壶奶茶。
小孩子哪里抵挡得住美食的诱惑,更何况他们真的饿了。
两个小孩子一边吃着,一边就把事情给说了。
原来他们都是欧阳修的邻居,平时和欧阳辩经常一起玩。前些日子他们的父母离开了家,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了邻居,让他们帮着照料。
哪知道两个孩子淘气,把邻居家的碗都给打了,邻居一怒,就罚他们不准吃饭。欧阳辩看两个人饿得可怜,就偷出了家里的烧鸡,给他们吃。
……
欧阳修听完,点了点头,“你这是帮助小朋友,为父就不罚了,但是下不为例,以后遇到了事情,要跟大人说。”
“嗯!”欧阳辩老实答应。
欧阳修又好奇了,“你们父母怎么匆匆就走了,把你们留下来,为了什么?”
“为了……”其中大一点的歪着头想了半天,然后说:“我爷爷要死了,还,还有姥爷,他们都活不成了。”
说着,孩子又哭了起来。
欧阳修越不解,大点的孩子突然想起件事,他转身跑回了家里,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封信跑来了,送到了欧阳修的手里。
老夫子随手展开,里面就是普通的农家信件,字迹算不上优美,只是能辨认而已。
信上说陈州连着两年大旱,今年好容易下了一点雨,庄稼长势不错,可五月份就起了蝗虫,一夜之间,把方圆上百里的庄稼都给吃光了。
孩子的爹是饰匠人,老家在陈州,他进京做工养家。突然接到了家里的书信,这才急匆匆返回陈州,去看望父母和岳父一家。
仓皇之下,把孩子留给了邻居看管。
弄清楚了缘由,欧阳修大吃一惊,从信上所说,陈州的灾荒应该非常严重,已经到了饿死人的地步。
可是前些日子,还有地方官员上奏,说是只有小灾,朝廷些粮食,就能渡过。
欧阳修不是傻瓜,这封家书不会作假,至于地方官吏,那可就不好说了……
陈州可非比寻常,那里是中原重地,京城的南大门,如果出了乱子,必定有大股的灾民冲到京城,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