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安眉头紧锁,他知道贸然反对裁军,肯定会被轰成渣,甚至在赵祯那里留下不顾大局的印象,既然韩琦想玩裁军,那不妨就陪他玩,只是他玩的是假的,自己玩的是真的!
想到这里,王宁安躬身道:“陛下,韩相公一番高谈阔论,切中要害,忧国忧民,不畏艰难,堪称朝臣之表率。皇家银行愿意鼎力协助,替裁军大计添砖加瓦,出钱出力。”
赵祯笑道:“王卿,你准备怎么办?”
“启禀陛下,韩相公要裁军20万,就算扣除空饷,还要裁掉老弱数万人,这些人该如何安顿?仅仅是遣散了事吗?显然不行,这些人失去了生活来源,又在军中年深日久,作风剽悍,回家之后,必然闹事,甚至落草为寇,不得不防。”
王宁安冲着韩琦一呲牙,笑道:“韩相公,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如果仅仅节约了几百万贯的花费,然后闹出一堆叛乱,也是得不偿失。我觉得要给裁下来的弟兄一个去处,不知道韩相公以为如何?”
韩琦眉头紧皱,“王大人,裁军是为了节约军费,照你的说法,朝廷岂不是还要背着包袱吗,那样裁与不裁,有什么区别?”
“不然!”王宁安笑道:“如果韩相公把裁军仅仅理解为减去一些员额,节约一些军费,那就太浅薄了!”
韩琦的脸瞬间就沉下来了,“王宁安,你入仕不过几年,是陛下的超擢,才让你有了今天!在金殿之上,陛下面前,你如此猖狂,殊无人臣之礼!”
欧阳修不愿意听了,回敬道:“韩相公,王大人说你浅薄,又没有说陛下!再说了,御前会议,坐而论道,王大人当然有发言的权力,凭什么不能指责你?”
韩琦冷笑了一声,“好啊,那老夫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王宁安也没有和韩琦废话,而是冲着赵祯道:“陛下,我朝冗兵之弊,经年累月,非一日之寒。立国之初,太祖高皇帝便在荒年,征召青壮从军,一来防止民变,二来给百姓一条生路,此法之妙,堪称历代仅有,也正因为如此,我大宋立国百年,鲜有动乱,皆是太祖英明所至。”
王宁安先给赵大送了顶高帽子,然后话锋一转,“近几十年来,厢军数量屡屡增加,占用朝廷开支,渐渐成为弊端,臣以为造成如此原因,皆是没有真正领悟太祖的真意。”
提到了祖制,韩琦忍不住怒道:“王大人,你还妄图推翻祖制不成?你也太狂妄了!”
“韩相公稍安勿躁,如果不仔细研究,那才是不顾祖制的真意!”王宁安朗声道:“太祖当年大肆征召厢军,首先是为了救灾,防止民变,而非增强军力,真正打仗的还是禁军。如果以厢军糜烂不能打仗,就质疑我大宋所有将士,显然非常不公平!厢军本来就不是打仗用的。”
“那是干什么的?”韩琦大声叱问。
“修河工,修城池,巡逻道路,海堰河塘……说句不客气的话,厢军就是我大宋的役丁民夫。”
王宁安道:“贸然裁军,军费是省下来了,可是河工怎么办,城墙谁去修,粮食谁来运输……所以臣严重质疑,韩相公所谓能为朝廷省钱700万贯,根本是欺人之谈!我要请教韩相公,你们精算过没有,裁军之后,会增加多少河工,多征调多少民夫,老百姓为此要付出多少代价,裁掉的士兵,又会增加多少地方的不稳定……如果韩相公没能算清楚这些,怎么能轻易裁军?万一这些的花费超过700万贯,裁军不但没带来收益,还增加了负担,这是韩相公想要的结果吗?”
王宁安生活的时代,是讲究系统化思维,讲究统筹兼顾,全面考虑问题,相比起来,古人更喜欢线性思维,把很多事情都单一化,在施政的时候,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无论是庆历新政,还是后来的拗相公变法,从他们的措施里面,都能看到碎片化思维的痕迹。而且,也正是因为思维的缺陷,造成了变法失败……
王宁安站在无数先贤的肩膀上,怼韩相公,实在是有点以大欺小,没错,他比韩相公要老了一千年!!!
“启奏陛下,太祖的真意就是给百姓找活路,找生计。现在厢军过多,朝廷负担不起,要裁军,就要首先想好怎么安顿军卒,如果一裁了之,弃之不理,势必会动摇人心士气,有伤陛下仁慈,而且朝廷极有可能损人不利己,臣恳请陛下圣裁!”
王宁安说完,韩琦怒目而视,就要发言驳斥,可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这时候赵祯突然说话了。
“韩相公勇气可嘉,王卿思虑周全,朕给你们各自三天时间,拿出一套裁军方略,朕等着。”说完,赵祯起身离开,而大殿之上,韩琦脸色涨得紫红,他酝酿许久的一击,想要赢得一个开门红,竟然让王宁安给搅黄了!他的愤怒可想而知,简直要把王宁安给生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