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彻也没有做作,昂扬步入营内。看着一排排胸挺肚大的汉子持戟而立,一路走去,蒯彻神色不变。光是这胆色,就叫人心折。心想扶苏帐下果然猛将如云,须知,换做董翳,若是数十人纵马直入敌营,在一个个明晃晃的兵器底下走过去,那心中也是有些发憷的。
可这蒯彻,却是面色如常,和董翳一边说这话,丝毫不见有何胆怯。
董翳却是不知,这蒯彻也是扶苏用心培养的一个英才。在原定历史上,本来就是以外交闻名的强人,再加上手中有扶苏的密旨,这章邯军中秦戟再是明晃晃地渗人,他蒯彻,也是不惧。
有了底气,说话做事都是不一样。
入了帅帐,蒯彻总算见到了闻名大秦的少府章邯。
同为官秩两千石的官员,蒯彻和章邯的地位是平等的。故而,章邯只是尽了客人的礼节,一拱手,两相见礼,便落座了下来。
此次,显得底气十足的蒯彻没有废话,客套过后,便直接切入了正题,道:“此次,蒯彻奉天子诏令,前来与将军协商剿灭六国余孽之事,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章邯微微一愣神,随后肃然道:“你我具是秦人,身为秦人。坐视国土沦丧,这自然是不该的!”
“如此说来,将军便是同意了?”蒯彻又问。
章邯此次正式愣住了,这谈判,什么时候这般容易了。直愣愣地将问题挑了出来,既无激烈争执,也无你来我往锱铢必究。如此一想,还真是叫他有些难以想象。
“你的意思是……?”章邯有些吃不准蒯彻的意思。
蒯彻却是心中悄然松了口气,对阵如此天下赫赫名将。他蒯彻心里要说压力没有,是不可能的。也正是这般,才叫蒯彻决定不能使用常规手段。于是一上来,就直面正题,试图用在气势上压住对方。
而今见章邯将主动权教出来,蒯彻当然是暗自松了口气。
于是蒯彻拿出了此次的必杀技,从怀中拿出了一本长款约莫一尺,厚度约莫数百张的表册。
“这是枢密院,赏罚司使用的定制军功薄。此次蒯彻所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将这本子安然交到少府的手中。你且看,这第一页,有天子的亲笔序文,最末,有玉玺大印!这些,只需少府你将全军功臣名册填写上去,枢密院就随时会有派员下来核查。核查完毕,所有功赏过罚之事都会立刻报批下来!”蒯彻平淡地叙述着这些东西,好似一件寻常事情一般:“至于朝廷的支付能力,你完全不必担心。”
“军功爵之功赏,还不是田宅美婢?”蒯彻停顿一些,补充道:“噢,对了。王上已经发布了限制蓄奴的命令,军功爵中有关奴婢的赏赐都已经取消,改为钱粮。吾王圣明,国库尽管大战,可依旧充盈。黄河一战前后数次大战,肤施、朔方等夺城之战,哪次不是战闭便有赏罚司的派员过去检验。甚至吾王亲自将这功赏发了?”
“只是这秦陇良田稍缺,军功爵中的田宅,都在九原镇周遭,银川镇周遭,还有河南地,以及长城一线边塞。这些地方,田地多得是。至于边贸繁荣,致使国库充盈,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吧?”说到这里,蒯彻心中有些紧张地看着章邯。
却见章邯沉默不言。
说来,这些钱粮功赏之事并不是章邯擅长的东西。身为大将,章邯擅长的是行军用兵之道,而非后勤财计之事。这些,都是司马欣在管着的。若不是司马欣不在,章邯也不会自己直面蒯彻,而不避退。
故而,翻看着这一大本空白的军功薄,看着扶苏亲笔写下的对士卒言辞激励的文章,以及那个鲜红的,盖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大印的末页。
看完着一些,章邯心中既是放松了下来,又是纠结了起来。
显然,投靠扶苏的好处无疑是很多的。至少,随时可能让整个军队哗变崩溃的军功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
后世史学家论及大秦精锐,为何在统一过后,经历了十数年和平时期后突然腐化下来。有两种猜测,一是因为帝国真正的精锐没有出场,岭南军和长城军都没有出场,后来王离出场的长城军,实际上是已经被蒙恬之死,国内政变打击都士气崩溃的残部。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直指秦朝崩溃的财政无力支持巨额的军费开支。而商鞅变法后的军国体制,和和平时期的维稳要求不相适应。帝国旧体制面对新环境下,过低的适应能力使得军队变得难以适从。
再加上困难的财政无力支撑巨额的军费开支,即,大秦已经没钱维持军功爵体制了。
所以,大秦的军力才会那般迅速地急剧下降。
而章邯对此,也都是心知肚明。一旦拒绝了这个军功薄,只要特科鼓噪一下,整个骊山军的士气都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更何况,骊山军的家属还在扶苏手中啊!这些刑徒之所以打仗勇猛,除了发泄怨气外,就是为了那些在骊山为奴为婢的亲人,用军功来换取家人的自由,甚至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