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汴梁误第十六章 剧本中的变故(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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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五年二月十五,燕云克复之后,辽人余孽乱生。

其适时也,辽人余孽举兵四出,声势浩大,何止十万?契丹遗种,斩木为兵。奚人劫余,以身为盾。辽人治下门户贵盛者,不论渤海汉儿蒙古,皆望风从之,分道四掠。其间主持者,正辽人林牙号耶律大石者,大石威望素著,善抚士民,更有能战之名。此前辽人内争,大石去职,辽人多有哭者,以为国亡无日。燕京大火,大石亡其踪迹,孰料竟潜伏边地,收拾余烬,突然举事。

其适时也,四下归宋郡县坞壁堡寨,纷纷告急于燕京。辽人余孽浑不顾生死,以老弱填沟渠,以性命当刀矛箭矢,举事之初,即破郡县坞壁堡寨凡数十,燕地大震。大宋燕地能战之军凡两。曰西军者,久战兵疲,不得犒赏,都门锦衣绣使,尚有诸多挑剔。西军气沮,数万大军顿于燕京,拒不赴援。曰神武常胜军者,萧郡王南归之人,颇受疑忌,远避檀州,虽乱起之时竭力自效,典兵四讨,然则奈辽人余孽报必死之心,声势浩大何?

其适时也,燕地乱事传至都门,举国震动。识者谓六千万脂膏,数万长征健儿白骨,只恐一朝成为虚掷,更深恐之数万精锐,耗于燕地,大宋则无一可战之军,更兼门户大开,国事糜烂,恐有不忍言之事…………”

――――引自《大宋宣和北地述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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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急报,在这几天内纷纷的传进了燕京城中。有的是离燕京比较近的州郡,既然已经投效大宋,自然就向燕京报急。有的地方明明离檀州更近一些,那里也有一支军马,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将急报送到燕京城来。不过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追究这个

对于集结于燕京城的西军上下来说,除了深知内情的少数几个人。克复燕京之后一直过得有点懒洋洋的西军上下顿时就紧张起来,没想到以为死挺了的辽人,竟然又死灰复燃,一下搞起来这么大的声势

燕京内外,全部戒严,四门紧闭。燕京左近西军营寨,全都加派人手值守。营寨防御,加倍整治。燕京四下那些才安顿不久的流民百姓,又纷纷逃入燕京城中。此时燕京城也只开一门接纳这些流民百姓入城,而且入夜就立即关闭。这些纷纷逃难而来的百姓们,就在城门口风餐露宿的等候,这世道谁也不知道怎么了,以为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是刀兵四起其他地方不敢说,这燕京城有几万大宋精兵,还有修整完善大半的坚固城墙,总会没事罢?但愿此次也是燕地最后一场乱事了,不然老百姓们真的没有活路了

全军警戒森严,城墙垛口全部有人值守,守具全部由民夫不断的搬上城头。城门外聚集的大批百姓眼巴巴的等待着入城,再加上不断驰来的急报传骑,一下子就让燕京难得的一两个月升平气氛消散无遗,每个人身处其间,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神经。西军诸位相公重将这般郑重的应对,看来这场乱事还当真不

前两天汴梁使节到来,营中风传的消息很是不妙。萧宣赞这般一等一的英雄,被逼去了檀州避祸。老种相公在城门口就恶了两位使节。汴梁使者到来,没有加以宣慰百战余生之士,倒是诸多挑剔。犒赏也没有随使节到来,只推是随后就要运到。照理说使节到来,第一时间就要传来诸将的封赏,从老种相公起一直到下面的使臣,都是封赏有差,该升升,该赏赏。就算钱帛在路上,可是这不要钱的超转官阶,封赠名衔也应该就很快下来。偏偏此次是绝无消息营中风传,朝廷看着西军打了这么一场战事下来,还保有相当实力,很是不愿,说什么也要死死的压制住西军,至于萧宣赞,更不用说了,恶了童宣帅,他一个南归之臣,朝中无依无靠,能得保首领就算不错,哪里还谈得上封赏他那场奇功?

西军上下都是愤愤不平,这卸磨杀驴也实在太明显了一些这场乱事才一传出来始的反应大家倒是有点惊喜。叫你们这些大头巾放完焰口不要和尚,现在燕地还未曾全平,还不是要指望俺们这些丘八?到时候看你们这些天使怎么和老种相公说话

不过乱起几日之后,西军当中,中下层的军将官兵也微微有点疑惑了。老种相公他们怎么这般沉得住气,就是任萧宣赞在外厮杀?大家都是当老了兵的,知道这等民乱起事,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不过就那么回事,和装备精良的正规军比起来,简直是不堪一战,只要击破几个大股,就能让乱民丧胆,然后不难次第削平。送上门的功劳都不要,还图什么?现下使者挑剔,正是要出力自明于朝廷,偏偏几位相公太尉就按兵不动

而且大军群集于燕京,每日吃嚼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粮道遮护人马绝少。要是让乱军断了粮道,就算随时都可以打通,总是一个麻烦事情,而且还怕有什么万一。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处于险地当中罢

西军上下,虽然对朝廷有诸多怨气。但是临急变而为大宋死战,倒是没什么含糊的。更何况全燕变乱,出战也就是救自己。屯驻燕京四下的西军营寨早就整兵砺马,随时准备出动剿洗四下乱军,却偏偏等不到军令下来,只得死守营中,将燕京遮护得严密。领兵军将一天不知道多少次在营门等候传骑带来诸位相公的军令,却总也等不来。个个都在心里嘀咕,难道朝廷真的将老种相公得罪狠了,这些大头巾真的要用不堪手段来对付俺们西军,才让老种相公这般撂了挑子?但愿这些文臣们早点服软,要不然大家一起陷在这里,可不是好玩的。要知道这辽人乱起,打着的可是耶律大石的旗号如果真的是他在主持,谁知道这个辽人豪杰,最后能变出什么花样出来白沟河一战,俺们在他手里可是败得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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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中,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位使节,也同样被这个消息震动得目瞪口呆

他们一直以为所谓复辽军不过是夸大其事,无非老种和萧言养寇自重兼行缓兵之计。却没想到,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还没容他们慢慢梳理燕地局势,这乱事就平地一声雷一般的爆发了而且这爆发出来,还如江河溃决始就摆出了难以收拾的架势,主持这场乱事的人物,就是大辽的绝世名将耶律大石

如果这是真的耶律大石大举,那么就得加倍倚重现在在燕地的两支军马。而且这等大乱,怎么也捂不住消息。官家得知,是不是还默许他们压制武臣以收军权,那就难说了。官家要的就是燕地无事,好早点献捷于太庙花了六千多万贯,死了几万将士,朝中两派为了这场战事已经打出了狗脑子,估计官家现在也已经后悔得不行。这如何是盛世悠游景象?还不如早点收束早点拉倒,谁能安定燕云,就是官家心目当中宠臣。他们这些压制武臣的人物,就成了吃力不讨好,说不定还有迁怒。这乱事闹得越大,迁延时间越久,他们将来就越倒霉

如果不是耶律大石大举,一切都还是老种和萧言的布置…………天爷,这还是大宋的武臣么?诸将跋扈大胆若此,敢以燕地轻掷。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士大夫,要不就成他们的应声虫,要不就准备殉节。反正这差事就是办不下来

燕地突然乱生,让兴致勃勃而来的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人,顿时就失却了方寸,只有不住的催促老种速速遣出西军平乱,而老种却还是那些话,军心不振,现在又是四下都是乱生,不可让西军浪战。现下外面有萧宣赞在苦战,总能让大局暂时不至于糜烂,乱军总会渐渐合成大股,到时候犒赏到来,军心振奋,寻觅乱军大股决战,才可以一举荡平。现在这处处起火的模样,神仙也没有办法。只有萧宣赞这位大宋的孤臣孽子,才不计成败的在外围拼命死战,为燕京大军争取时间,俺们切不可辜负了萧宣赞两位使节虽然代天阅军,却没有节制西军的权力,除非汴梁那里,对现在燕云的指挥体系,有什么一个新的说法

言辞当中,老种还不乏暗示两人,就是他们到来几日做为,让军心士气更沮丧了不少。犒赏说随后就到,可是怎么也不见踪影。官位超迁封赏不要本钱,也不见两位使节颁下。代天抚慰全军抚慰出这么一个效果出来,当真是罕见得很。说不得此间事了,俺老种要和你们打打这场官司

其实这就有些冤枉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了,犒赏一事。王黼那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他使唤不动三司体系,要不然也不会为此次北伐另开门路募集军费了。现在全部用光,只有指望三司那里拿钱出来犒赏全军。王黼童贯当日拍胸脯向他们出头的清流一系保证,说什么也要让三司挤出钱来,实在不成就拿官家的大帽子压过去,他们先行,犒赏随后立刻追送。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于途还刻意放慢了脚步,却怎么也等不来犒赏。来到燕京城几日,还是两手空空。用屁股想也知道是王相公一党和老公相一党在这个事上僵住了,却要拿他们来顶缸

官位超迁封赏的确是不要本钱,但是大宋体制繁琐细密,早有一套规矩。现在首功是谁不知道,萧言如何处置没有一个说法。首功就难定下来,往下怎么依次封赏迁转?本以为燕云无事,总有让他们慢慢措手的余地,谁知道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就突然而生

变乱闹得越大,迁延越久。耿南仲就宇文虚中就会越倒霉。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更有甚至说不定还会连累他们清流一系。想到这个两人就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天跑三次老种衙署,天使的颜面也顾不得了,却都是次次碰壁。情急之下,他们甚至将王禀都找了过来,王禀好歹还有三千兵马,先拿出去平乱,多少也是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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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臣正臣,你三千军马,可得用否?”

话的正是耿南仲,此时此刻,他养气的功夫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两眼里面也都是血丝,死死的盯着王禀。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人之间,他的焦躁急切更是超过十倍。要知道,他可是代表着太子耿南仲半生心血,都在太子身上。要是他倒霉,牵连到太子声望,那也就只有以死谢罪了。往日里耿南仲气度雍容,可称士大夫楷模,这个时候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盯着匆匆应召赶来的王禀,眼睛一眨也不眨,期盼着能听到什么意外的好消息。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居停,正是当日萧言居所。萧言离去匆匆,手下人好容易将他整治出来的行辕也来不及搬干净。书房里头满满的都是得自燕地豪族手中的名人字画,这几日很是让耿南仲和宇文虚中赏玩了无数次。这个时候耿南仲急切,宇文虚中还掌得住一些,没有去逼视王禀,反而负手欣赏起墙上字画,也不知道他看进去了多少。

王禀诚心正意,恭恭谨谨的立在下首,沉吟半晌,最后迎着耿南仲殷切的目光缓缓摇头:“耿大人,却是为难。俺三千军马,只是领护送两位大人之责。军中无有军资积储,除了随身仪仗兵刃,无论弓弩箭矢扎营器具各般器物消耗,都是一概欠奉…………而且这三千人马是拼凑起来的,连领兵指挥使,各营中十将使臣都凑不齐全,兵不识将,将不知兵,如何能战?”

耿南仲面色一沉,摆手道:“军资器物不用你担心,某自然会为你讨来,补充齐备了这些,你这支军马可出战否?”

王禀细细的思索了一阵,最后还是为难的摇了摇头:“一军出外野战,非是轻易。三千战卒,结阵厮杀,就得长久操练。配合这三千战卒,更要有多少久在军中配合如意不入队之长夫跟役配合,军资易备,人从何处得之?更不用说这三千战卒,远非齐备,一军野战,应有哨探,坐营,橹手,杀手,射士,无不是辛苦养育而成的…………俺这三千人马,完全是拼凑起来,耿大人,不是随便拉起三千个人出来,就能出征野战,迎击十倍于我之乱军的”

耿南仲一下站了起来,强忍怒气,沉声喝道:“王正臣,你也要学老种与萧言跋扈自专的那一套么?身为武臣,这是取死之道”

王禀苦笑行礼下去:“耿大人,某实在不是推却。实在是不能战。大丈夫死则死耳,不直什么。但是这三千散乱之卒拉出去,要是陷于乱军阵中。大宋军马败绩,更是助长乱军气焰,得知此事之后各地蜂拥应和之辈更多,到时候就真的是不可收拾了”

耿南仲重重一拍书桌,震得桌上器物丁李当啷的乱跳,戟指王禀,正想大骂出口。宇文虚中却在此刻转身过来,朝着耿南仲摇头:“希道兄,正臣说的是持平道理,强迫正臣出战,是生祸之道,此间局势极劣,已经经不起再生变故了…………正臣,你去罢,某与希道兄细细商议,总有个法子拿出来。”

得宇文虚中一言,王禀哪里还敢在这里顶缸,忙不迭的行礼退下。走到书房之外才长嘘一口气,向檀州方向望望:“萧言萧言,要是这都是你的安排盘算,这也未免太过厉害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怎么老种也肯全心全意,配合与你?这世道,难道真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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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当中,耿南仲颓然坐下。刚才对着王禀的怒气,不知道朝谁发泄才是好,也只有自己咽下。这个时候只觉得连自己头也支撑不住,只好用手撑着太阳穴,斜斜靠在书桌之上。一个字也不想说。

宇文虚中淡淡一笑,拍拍耿南仲肩膀:“希道兄,你进士出身,当的就是清贵官儿,一次外放也没有,现在更是在太子身边养望,这些棘手事情,经历过一次就好上许多,倒不用这般,天下事情,总是有法子可想的。”

耿南仲哼了一声,不过总算振作起精神,恢复了一点他的大儒气度,苦笑道:“历练不足啊倒是让叔通兄看了笑话,这方寸,委实是有点乱了…………却不知道以叔通兄的机变,有什么主意可以教我?”

宇文虚中似乎想定了主意,这个时候负手在书房里面缓缓踱步,语调又沉又缓:“要说这次辽人余孽起事,背后没有老种和萧言使气力,某是不信的…………不过老种和萧言,似乎还是分做两路,萧言在外,搅起风雨。而老种居内和某等敷衍周旋,一力配合萧言行事。既然分途,其间就还是有法子可想…………”

耿南仲微微有些动容:“叔通兄,你以为萧言此人,居然如此狂悖,居然敢一手搅起如此风雨?”

宇文虚中一笑:“某在燕京城这几天也不是白呆着的,萧言此前行事,也都打听了清楚。此人好行险,性果决,有一股无法无天的狠劲。这功名权位富贵,都是他拼命博来的,凭什么不再拼命保住?只是老种为什么如此配合于他,倒是有点让人难以完全想明白…………难道是因为某等和童宣帅一路,老种和童宣帅实在已经决裂,为西军计,怎么样不能复归童宣帅麾下?不过只怕老种等西军诸将,也没想到萧言养寇自重,居然敢于动手养出这么大局面罢”

耿南仲沉吟:“难道要在其间下手,改为拉拢老种西军一脉了?这不就是恶了童宣帅和王相公他们么?要拉拢西军,必然要得罪童贯,咱们此次出头,不就是白费了气力?老公相一脉已经因为对我等不满,要是再得罪王相公和童宣帅他们,这个…………”

耿南仲虽然经事少,临到大变之际有些沉不住气,但是他也绝对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宇文虚中提了一个头,他就大概明白了这位同僚的心思。跟着分析了下去,心思一用上,人就沉稳了许多,再没有刚才气急败坏的模样。

宇文虚中轻轻一击掌,笑道:“希道兄高明不才这点心思希道兄洞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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