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闭了一下眼睛,猛的一摆手:“马上,立刻”
哑巴一直乖巧的在旁边不吭声,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低声呼道:“萧大哥,郭姐姐”
萧言朝着小哑巴笑笑,l出温和笑意示意她不要多说什么了,又转向神sè愈发苍白,紧紧咬着嘴c,满满都是不知所措神sè的郭蓉淡淡道:“走之前,先随我到一个地方吧,就在城外,不过半个时辰就到,去过这个地方,我就放你离开。将来只怕也没有什么相见的日子了…………”
郭蓉一下又抬起了头,仿佛为了掩饰自己眼中的泪水,语气也变得j烈了起来:“萧大人又要怎么留难小女子我了?这次是要哪位常胜军旧部为你死心卖命?爹爹那点家底,已经全在你萧大人手中,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地方?”
哑巴忍不住插口:“萧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萧言却不反驳,静静的看着郭蓉,良久之后才低叹一声:“随我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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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数十骑战马疾驰而出燕京城北门外,在城门值守的宋军士卒本不如往日多,大胜等待班师之余,一个个也显得有些懒洋洋的。突然之间看到萧言旗号经过,忙不迭的就各自站定各自位置,肃然行礼下去。
萧言名义上已经不再统领神武常胜军,文臣也没有拥数百衙前扈卫的道理,可是在燕地,谁敢挑萧言这个眼?看着那些头戴貂帽,拥着萧言旗号如龙而出的狼虎扈卫们,这些宋军守卒也只有点头艳羡赞叹的份儿。
“俺们西军打生打死,就这次北伐不怎么得力。却让这新得不能再新的神武常胜军得了彩头,马上就是汴梁都门的三衙禁军了俺们了不得还会陕西边地对着西贼那些sāo鞑子,他们却在汴梁耍子,这运数穷通,让人怎么说来着?”
“且莫说酸话,瞧见那些虎狼所戴貂帽未曾?都是割了女真鞑子的脑袋,从他们头上摘下来的俺们在陕西诸路j战,几万人出队见阵,就算得胜,一仗不过割百十个西贼的脑袋报功,就为这些首级,那些虞侯指挥使,甚至什么防御使观察使都能争功争得打破了脑袋。女真鞑子强悍还过西贼,他们一次就割了千把脑袋回来,里面还有一个女真小王子人家出力死战了,又摊着这么个萧大人,该他们享几年福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俺们也该知足了。瞧瞧环庆军的模样,都是陕西出来的子弟,死伤大半不用说了。最后颁下犒赏,环庆军也算打得苦了,犒赏连俺们一半也赶不上,什么超迁升转都是没有,连家乡也归不得。俺们这次好歹大部儿郎完全,犒赏超迁也都到手,安心回乡就是”
在身后西军士卒各sè各样的话语当中,这百十骑士早就远去,不多时候,就已经疾驰到燕京北门十余里外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
这个地方已经搭建起了营帐,都是军中多余物资拨发过来的,上好的牛皮帐篷,又窝风又暖和。四下还设立了一圈寨栅,将这些营帐包裹在内。寨栅外随时有神武常胜军骑士巡守,神武常胜军已经算是在燕地打出威名了,就算单骑独处,都能让大队流民束手,现在在外面巡守的几十名骑士,足可保护这里的安全。
不大的营地之内,收拾得还算整洁。时值用饭的时间,四下土垒的灶台炊烟袅袅升起,传来的味道竟然有肉香。营地里面全是老百姓模样的人物,有老有小,怕不有四五百人,人人脸上原来菜sè都少了不少,一些小孩子也恢复了活力,围绕着锅灶嬉闹,炊爨的厨娘不住的笑骂着将他们赶远一些,怕将他们烫着了。一些老人就在营帐外面坐着,晒着春日的太阳。营地里面,竟然是一片燕地久矣未曾见到的乡居景象。
郭蓉在马上疑o不解,她猜了无数次萧言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却怎么也想不到萧言带她到了这么一个所在这所在到底是什么地方,萧言非要带她前来?
骑在马上,郭蓉一双妙目就朝萧言望来。小哑巴也在队伍当中,此时此刻,不是战时,她终于可以大摇大摆的和萧言同行了,如何肯离开萧言身边。再说了,她还想最后努一把力,劝劝萧言和郭蓉之间的事情呢。这个时候她同样瞪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萧言,就等他解说一下。
萧言却沉得住气,一句多话没有,勒住坐骑在那里等候。在营地外面巡守的几十名骑士看到萧言旗号到来,朝营地里面呼哨一声,就看到营地里面的人顿时sāo动起来,诚惶诚恐的向着萧言旗号所来方向行礼。其中一处营帐当中,抬出一副软轿,四个老百姓打扮的壮汉扛着,软轿上面靠着一条汉子,白布紧紧的缠在身上伤处,容sè憔悴,正是甄六臣
这顶软轿飞也似的出了营地,在后面还有七八个老头子为人扶持着跟上,一直来到萧言马前。萧言早就翻身下马,身后貂帽都亲卫和郭蓉小哑巴也都跟着下马。貂帽都上下具体经手这些事情,还知道一些,郭蓉和小哑巴两女就是一头问号了。郭蓉是长于弓箭的好手,眼神又快又利,一眼就认出了甄六臣,低呼一声顿时就越众而出,迎了上去:“甄六哥”
甄六臣点头朝郭蓉微笑,抬着他的四条年轻汉子放下软轿,看着郭蓉迟疑了一下,行礼下去:“小大姐”
那头在招呼,这边小哑巴却拉着了萧言的手,嘟嘴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萧大哥,你行事让人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萧言oo小哑巴的脑袋,苦笑道:“我毁了她一个家,这是还她一个家,这样大概我就能了无牵挂的回大宋了罢…………”
后面跟来的几个老头子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举起拐杖就打抬软轿的年轻汉子:“郭家宗族以后都是小娘子主持了,还这般没有礼数,趴下来行个大礼就断了狗?论辈分也是高你们一辈”
几个年轻汉子看郭蓉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老大没奈何的行大礼下去。郭蓉看看甄六臣,又看看眼前场面,讶然道:“甄六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甄六臣回话,萧言已经牵着小哑巴缓步上前,低声道:“你爹爹出身辽东,是渤海汉儿血,在辽东本来就广有宗族。怨军起事,他带了一些宗族子弟跟着兴军,几年后转战入燕地,接着被收编为辽军…………我就想,在辽东,郭家说不定还有什么亲眷?这次乱军起事,从辽东逃来的难民是中军主力,平乱之后,我分遣人马四处查问,总算找到逃难入燕地的郭家家族一部,就暂留他们在这里了…………论起来,和你也是亲戚。甄六臣我也还给你,他伤势不多时就能养好。我给你车,?你马,?你钱财,?你粮草,?你兵刃,带着这几百人,天下之大,随你去哪里总算你离开的时候不是孤单单的一个,我也放心许多………原来的那个家,我是没法赔?你了,现在总算是能弥补一二…………要是不信,族谱还在族长身上,你自己查罢…………郭姑娘,要留在燕地的话,在檀州我还留置一支兵马,可以照应你一二,要是想去宋境,将来我站稳了,也能帮扶一些。我能做的就这么多,至于你还开解不开,记着我们之间的仇恨,我也只能等着,此身有用,不敢轻掷。如果有来世,再和我算这笔帐罢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再纠缠这些事情了…………郭姑娘,就此告辞,记着我也好,忘了我也好,随君自处罢…………”
萧言淡淡的说完,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毅力,才不让自己的语气有什么bo动。说完之后,他深深看了郭蓉一眼,默默拱手,携着小哑巴,转身就走。貂帽都亲卫送上他的坐骑,萧言翻身上马,狠狠给了坐骑一鞭子,百十名貂帽都亲卫簇拥,飞也似的远去了。人群当中,只有小哑巴骑在马上,不住回顾。
郭蓉站在那里,想稳住自己的情绪,可泪水就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一滴滴滑落在草间。郭家那些族老偷眼看着,没人敢说一句话。郭蓉再没有想到,萧言最后带她来的,是这个地方
郭药师出身辽东,带子弟随怨军起事。等到郭蓉长成,这些当日带出来的宗族子弟已经死伤得差不多了。当时怨军才改编为常胜军,八部合为一军,郭药师也不敢搬去自家宗族子弟来安插军中,怕引起其他各部疑惧。他本x其实也算是凉薄,对留在辽东的宗族也不大上心。等常胜军消化得差不多了,女真已然崛起,击破辽东,宗族存亡不知,更无消息,郭药师更是心淡。却没想到,在郭药师军败身死之后,萧言在逃到燕地的辽东难民屯军当中,将郭家宗族找了出来
除了因为时势逼迫,杀了自己爹爹之外,萧言对自己,已经是至矣尽矣,蔑以加以矣。郭蓉原来还不敢确定,现在却已经相信,萧言同样对自己有情
单单是这点,已经让郭蓉泪水布满睫毛,望出去已经是一片模糊。
难道今日就真的是最后一面,以后从此就天各一方,再不相见?你说来世再和我算这笔账,可是来世人海茫茫,就算一灵不昧,又要去哪里寻觅你的踪迹?
难道这就是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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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族老偷眼看着郭蓉高挑苗条的身躯在那里微微颤抖,不敢开口说什么,却不住的看向甄六臣。郭家族长早就死在乱军当中,他们是逃难当中才被推为族中管事之人。对当年郭药师杀官作乱的公案不甚清楚,根本不知道郭药师已经是常胜军统帅,逃到燕地不过短短半年,根本没有想到去投奔这个亲戚。接着又被卷入复辽军乱事当中,乱世流离,已经让人怕了。突然天降福星,这位名震燕地的萧大人突然将他们搜检出来,?吃?穿,安顿照应得周全,本来离乱随时可死的局面一下就变成天堂一般的日子,后来从甄六臣口中才知道托了这么一个郭家女儿的福这等贵人不投充依靠,还去哪里?难道再过那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么?
甄六臣看看这几位族老,心中叹息一声。大小姐毕竟是女孩子,总要有个依靠。这些仇恨,能化解就化解了罢…………看萧言模样,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难道真要大小姐带着这几百家族中人天涯飘零?有萧言在,大小姐就是家族主事之人,萧言不在,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所有一切,只要大小姐将来平安喜乐就好…………
他咳嗽一声,对郭蓉道:“大小姐,我们去哪里?是去檀州,还是去宋境?或者哪里都不投靠,自带家族寻觅一个地方安身?俺多嘴一句,现在燕地局势未靖,就算有车马粮草兵刃,俺们也只是别家坞壁堡寨眼中肥羊…………为这么多郭家老老少少,还是先指望一下萧大人罢…………”
郭蓉静静听完,喃喃自语:“难道还要指望他?指望他,能指望到什么时候?这杀父之仇,难道我就忘了不成?”
甄六臣苦笑一声:“大小姐,那你到底想要如何?”
郭蓉突然咬咬嘴c,狠狠擦掉脸上眼泪:“先不管将来,现在我不能放过他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将来和他的账如何算,将来再说我们跟着他,去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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