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雨雾当中,现下又有了火光与浓烟在易水河面上冲天而起,周遭所在,不管是河岸上还在遭受宋军舟船打击的女真拦河军马,还是在营中休整的女真主力,更或者是还在与宋军出城而战兵马死战的大队甲士铁骑,都看到了这一幕的发生!
呼喊声在女真军马各处响起,沿着河岸卷动。↖,这喊声中充满了沮丧与愤怒,让席卷而过河风在这一瞬间变得似乎更加狂暴起来!
沿河本来还在苦苦支撑的渤海弩手与大群大群的散乱部族军,终于向着远离河岸的方向退去。一面面旗号倒卷倒伏,象征着女真军马对于这样沿河阻击战终于表示暂且认输了。而从营中开出的大队准备应援的军马,这个时候都停下了脚步。多少女真军将正在高处观望着在河面上燃动的熊熊火光,一个个脸色铁青,心中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这该死的南军,这该死的易县城!只盼着诸位统帅不要在顿兵于坚城之下,而是将女真大军的冲击力和战斗力完全发挥出来!
而在那边血战的军马,厮杀尤酣。惨烈的搏杀,让身在其中的人视野极度收窄,无法注意到背后升腾而起的火焰。
但是匆匆赶到拔离速原来所在位置,带着数个气喘吁吁的女真谋克列阵就位,随时准备应援前方那场残酷搏战的宗弼所部,却清楚的看到了就在背后不远处所发生的这一切,上千女真铁骑,顿时就骚动起来。就连一匹匹辽东健马。似乎都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在冷雨当中喷吐着白气,不住的长声嘶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立下自家旗号的宗弼,而宗弼正脸色铁青的不住回望。
拦河水城已然被烧得烟焰腾天,在雨幕当中,升腾起一团团的白气黑烟。而河岸上沿线展开的军马正在纷纷溃退。
在烟焰遮挡的那一头,不用说宋军船队正在等待着水城被烧毁的那一刻。一旦前路打通,宋军船队就要破浪而进!
几十条宋军舟船对沿岸陆师的杀伤力,此前宗弼早就看得清楚。这样一支船队突然出现在侧翼。以箭雨驽矢横扫。战阵中女真靠河一翼,不用说就得垮下来!
这个时候双方精锐已经缠战到用尽了全身本事,本来宗弼就指望一个接着一个谋克投入自己掌握的这些机动兵力。稳住阵列,补充损失,始终保持着对宋军的压力。将宋军这些出城而战的精锐慢慢绞杀干净,直到宋军再也撑持不住,最后崩溃!
如果这不是一场水陆同时进行,且互相影响的战事。宗弼这般举措,就再正确没有。纵然会付出惨重伤亡,但是宗弼所掌握的本钱比宋军雄厚得多。足可最后一举将宋军压垮。而这些能出城野战的宋军。不用说都是城中守军最为精锐的部分,损耗惨重之后。这易县城也就再也无法保住。
可是偏偏水上战场就率先垮了下来!
身为大军统帅,在紧要关头,必须决断明快。这场战事已经无法再打下去了,必须将自家投入的兵马接应出来,脱离与宋军的缠战,离开这处临水而战的死地!
宗弼大声号令:“下马!”
略微有些骚然的女真骑军仍然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宗弼的命令,四个谋克骑军翻身下马,持着马战的长兵刃列成阵列,锋刃纷纷突出。而后列则摘下了所负骑弓,将羽箭拔出来插在面前泥泞之中。但是阵型却整个向北稍稍移动了一些,以尽量避开宋军即将到来船队从河上发起的打击。
而最后一个女真谋克仍然乘马压住阵脚,仍然保持着一个歩骑互相配合的完整阵列。
宗弼对身边亲卫传骑连声号令交代:“去调后阵人马上来,弓弩为主。在某西北方二百步处再列一阵!”
不等亲卫领命而去,后方就传来号角之声急促响动,正是调兵的号令。宗弼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不用说是另有女真重将也发现了情势危急,紧急而前,正在调动兵马准备出而接应!
宗弼挥手让亲卫快去,只是叮嘱了一句:“必须尽快在某西北列下箭阵!”
几名亲卫顿时打马而去。宗弼注视匆忙列阵的麾下儿郎一眼,这些老女真精锐,虽然明知道局势已然不利,需要打一场艰苦的后卫战,虽然略显忙乱,但是没有一个人露出惊惶之色,都是神色宁定的各自就位,紧紧握着手中各色兵刃。只等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天雨泥泞,前面厮杀的战团兵力密度已然极高。骑军既不能高速冲阵,且勉强加入进去之后也只是平添混乱而已,反而堵住了自家军马后退的通道。这个时候就只能以铁骑下马列阵,稳住阵脚,在自家军马退下来,宋军进而掩杀之际稳住阵脚,掩护大队军马退下来!
宗弼又一摆手,最后一个还在马上的谋克,分出数十骑驱赶战马向西北方向再退一两百步,立下马桩子。也站定指示后续调上来箭阵的位置。宗弼亲领一个蒲里衍,就策马而前,指向拔离速率领的大队骑军与南人骑军混战的方向。只留下百余骑继续压阵。
这场后卫战,损失自然是轻不了。不可能照应得方方面面俱到。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有所选择。
大队正在混战的步军,这些是以熟女真为主才建立起来的新谋克。而拔离速亲领上阵厮杀所部,则多是女真起家的老底子谋克。这些是必须要接应出来的,至于那些步军,就只好看他们的命了!
宗弼甚而连自家认旗都留在后面,只领几十骑就亲身而往。这个时候不能还不能鸣动鼓号,发下全军后撤的号令。只有先让骑军脱身,然后再传令全军后撤!
雨幕之中。宗弼再也不看背后燃动的火光。持起马槊。率先而前,几十名亲卫勇士紧紧护持着这位身份尊贵的四大王,踏破泥泞,向着骑军混战的战团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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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易水之上,整座拦河水城,都在熊熊燃动,火光烟焰烛天而起。[..l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上百个事前备好的猛火油罐砸下去,粘稠的猛火油被引燃。流淌到何处,哪处就就是火焰。不仅仅是整座水城而已,就连卡在水城上几条宋军舟船,也陷入了火焰之中,甚而在河面之上,同样也是一派火光浮动!
不住有浑身火焰的女真鞑虏手舞足蹈的惨叫着跳入水中,然后就被湍急水流吞没。对于这些女真鞑子,宋军甚而不肯发箭给他们来个痛快!
水城之上层层叠叠的女真鞑子尸首,尽数没入火焰之中。而宋军忠骸,同样在火焰之中归于灰烬!
李俊张顺等数十名跳上水城搏杀的水军儿郎。跳入水中,游回那条一度被女真鞑子抢下的舟船。都怔怔的看着眼前景象。数十艘宋军舟船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更迭进退而射,甚而都抛下了缆绳啶石,稳住船身,只等着这座拦河水城彻底烧毁。
沿河岸上水中,或者是堆叠的尸身,倒伏的旗号,或者就是鞑子尸身在浅水中载沉载浮。大队人马已经从河岸退开。到水城熊熊燃烧起来之后,女真鞑子也再不肯拼上性命继续与宋军水师死战了,全都退入了沿河寨栅之后。而那些散乱的部族军甚而溃退得更远,有的甚至一直远远向下游溃退而去!
被烧断的浮木带着火焰顺流而下,都被船上宋军用勾挠船桨拨开,继续流淌下去。连同满河的碎片鞑虏的皮帽各色各样的残骸,就代表了女真鞑子这场拦河之战的失败!
烟焰的那一头,喊杀声仍然不断的传来,越来越是激烈。满船的宋军战士水手,都在焦急的等待冲过此间,杀到易县城下!
张顺站在船头,看着自家兄长所在舟船被火焰吞没,突然跪下,放声大哭。而那名叫做童猛的船工,身上带了轻创,也被抢了回来,这个时候挣扎到舷侧,也在大声呼喊。
“俺的哥呀,俺的哥呀!你让俺回去怎生和娘说?”
浑身浴血的宋军战士,就守在张顺和童猛身侧,默然不语。
水城之中,突然传来巨大的爆裂之声,原来钉在一处,再用粗大皮索牢牢连接的那些巨大木排,终于被烧散了。一根根燃动的木排,互相碰撞着顺流疾淌而下。无数火星在水城崩散之际炸裂开来,满空飞舞,混杂在满天雨丝当中,就如在易水之上,下了一场漫天而降的火雨!
在沿河寨栅之后仍然死死盯着宋军船队的那些败残下来的女真军马,在这一刻又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呼喊之声。而宋军舟船之上,则是还以惊天动地的欢呼之声!
几条舟船顿时砍断缆绳上前,拨开顺流而下的那些燃烧木桩,军士们纷纷跳下水去,将一根根早就备好的缆绳捆在那些深入水下钉入河泥中的木桩之中。然后这几条舟船一起打桨,不过这次却不是逆流而进,却是顺流直下!
湍急的水势加上拼力扳动的船桨,几十条绳索绷得笔直,不过片刻功夫,一根根被栓定的木桩,带着半截河泥痕迹,摇撼而出,随着这几条舟船也向下游奔流而去!
其余宋军舟船,全都砍断缆绳啶石,无数船桨奋力扳动,在满船的宋军战士的欢呼呐喊声中。穿过犹自在燃烧的残破水城,穿过弥漫的烟焰,向着易县城下冲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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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甲骑凶狠对撞,奋尽最后一分气力拼杀。打到这等程度,双方厮杀都没了章法。往往从马上打到马下。只是在泥泞中翻滚。
这般场面。着实让人很难想象。这两支骑军,其实代表着此刻东亚大地的最高骑战水准。
拔离速身为女真大将,此刻也厮杀得头昏脑涨。这般已经没了阵列的混战,纵然他身边有亲卫遮护,也总有宋军甲骑突然而至,然后就是一番好杀。
性命飞快的消耗着,这些如果在合适地形,有着足够回旋空间。天候再好一些,足可以让这个时代任何军队胆寒的女真铁骑,就这样以足够让女真贵人心痛的速度在折损!
换而言之,在宋军一方,刘保忠又如何不心痛,甚而在萧言得知如此伤亡损耗之后,又如何不心痛?这些铁骑,都是从伐燕战事转战至今,聚合四方精锐,才辛苦得来。能与这个时代顶尖铁骑争胜的汉家好男儿!
拔离速身上甲胄,已经满是血迹。更有几处破损之处。原来手中兵刃早就折断,这个时候换了一柄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铁锤,正率领着十余名亲卫冲突一阵后稍稍退后喘息。
适才混战中一名南人持大枪的年轻骑将,两度向拔离速旗号所在之处发起冲击。这名骑将大枪之下,接连挑翻十余名女真甲骑。如此混战战场,只要落马,不管伤势如何,活下来的可能性都不甚大。不过拔离速身边亲卫迎上,舍死忘生,总算将那年轻骑将击退。而拔离速趁势又冲杀一阵,这个时候才退回来。
比之宗翰所部,东路军这些女真军将这两天过得着实舒服了点。放在女真才起兵时,拔离速厮杀竟日,连换七八匹马都能撑得下来,不过现在一番混战往复冲撞厮杀,拔离速只觉得自家肺里火辣辣的,张开嘴奋力呼吸,都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纵然是筋骨因为这两年富贵日子有些衰退了,不过这场与南军精骑的雨天冲撞混战拼命,就是与契丹战,拔离速也未曾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混战!
他剧烈喘息了两下,又打起精神,挥舞着手中铜锤厉声大喝:“朝南人将旗处冲!把南人大将脑袋给某拿下来!”
南军固然是朝着拔离速将旗不断冲击,而女真军的目标,同样也是刘保忠竖起的认旗!
正在一众亲卫簇拥着拔离速准备鼓勇而进之际。突然之间就听见一声怒吼:“拔离速,你回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