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皇上饶命呐!”
“吾皇开恩!”
“……”
那一声厉叱如惊雷炸响,午门前一长排虎头侧刀下,道道狼狈人影亦如遭雷击,抖似筛糠,凄惨哀嚎求饶声尖锐嘶鸣,闻者侧目。
禁军围场的地方,无数罪臣家眷拼命拥挤,亦在恸哭长号,跪地求饶,只望小皇帝甚或张彦正能网开一面。
“皇上仁慈啊!吾儿已然知错,那缺漏早已补齐,还请诸位大人能看在老身薄面上,放吾儿一马吧!”
一个受人搀扶的老妪,沟壑纵横的面上满是凄凉泪痕,也不知哪里来这大力道,竟硬生生挤开两位精壮禁卫,冲进刑场抱住一人凄哭哀恸,怎也不让行刑。她一面求情一面朝朱言钧与张彦正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不旋踵已然额头血肉模糊,这一幕真个触目惊心。
朱言钧却是天家无情的表率,神色冷峻无动于衷,那张彦正嘴唇微启,嗫嚅间却也依旧一言不发。
老妪见状身躯抽搐,失力瘫软在地,犹自颤颤指着张彦正气恨道:“你个白眼狼!当年你与吾儿结识,做了同窗挚友,吃在老身家,住在老身家,连你赶考一应花销,哪一文不是出自我们良家?你落魄那些年,若非我良家、吾儿时时周济与你,你早已饿死了!这些年来,看看我良家,何曾亏待过你一丝一毫?今儿个你上任要立威,老身自能体谅,但世道如此,吾儿无从做到特立独行,是贪了官家数万两纹银,而今业已补齐,你却还要杀吾儿立威,是何道理?你个没良心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万人噤声,默默听闻这老妪哭诉,却是人人听得摇头叹息,或是义愤非常,那万千满含怒火的眼神,几近能将张彦正给烧得灰飞烟灭。
张彦正默然以对,只是那身躯微不可查地、止不住地颤抖不休,也不知是羞愤或是愧疚,却不敢与那老妪对望,默默承受众人指责,那目光中的犹豫却是一闪而逝,随即依旧坚毅、冷漠。
“娘!娘!住口啊娘!”
那将要行刑的中年人却是惶急大呼,随即咬牙道:“孩儿罪该万死,却是毫无怨言!那人铁石心肠,日后总会遭报应!娘你勿要再闹,小心惹祸上身,若是你们出了何事,岂非让孩儿死不瞑目么?”
听得孩儿言语,那老妪更是泣不成声,长嘶道:“吾儿啊!你若是去了,这家还是家么?没你在家撑着,我良家……注定要倒了啊!倒了啊!便让老身随你去吧……”
断断续续的哭诉音嘎然而止,那老妪高举的手徒然失去力道,却是哭得当场昏厥过去,生死不知。
“娘!你怎么了?娘啊!”
那良家罪臣惶急高呼,欲图扑过去看看老娘情形,却被那侩子手死死摁住,怎也挣扎不得。
“老夫人!老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眼见这一幕,场外亦有一群人慌乱成片,挤搡着便要群涌而入,想是那良家中人,也不知是真个担忧那老妪的安危,或是有甚旁的心思,纷乱间也便无从得知了。
当着众多大臣与天子的面,居然有人敢在刑场捣乱,那禁卫头领实在恼羞成怒,呼喝着招呼一众待场的禁卫便凶神恶煞冲去,一副誓死也要拦阻的模样,却如火上浇油,两方更是闹得不可开交,眼看一时半会儿止不住。
趁这骚乱间,朱言钧似笑非笑望向身侧张彦正,低声道:“彦正,既然是挚友故人,法外容情也在情理之中,不然……放他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与朱言钧那玩味眼神一对视,张彦正便瞳孔猛缩,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寒意驱散无踪,毅然摇头道:“多谢圣上仁义,然此例不可开,一旦开了先例,更会令其余罪臣心思活络,到时吵闹着不公不正,齐齐闹僵开来,那时才不好收场。若是闹得这杀鸡儆猴的百官落首之事也无疾而终,便也没了震慑诸臣的意义……国事为重,是以臣与良家的私交,断不能因私废公!”
朱言钧目中隐有精光微闪,随即眯眼道:“那彦正之意?”
深深吸了口气,张彦正面容铁硬,冷眼扫过场外,倏然暴喝道:“闹事者,杖责二十,拖出去清净刑场!速速行刑,不得延误!”
森森寒意,如寒风过隙,场中骚乱骤静,一众禁卫首领、禁卫与侩子手齐齐一愣,随即凛然齐喝道:“得令!”
朱言钧闻言大赞,“彦正果然是铁面无私,实乃国家栋梁!当封大冥铁相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