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小舞睡着后,猴子还是逃出了百草堂。
他没敢去太远。
在院门附近,找了一块石头盘膝坐下。
心脏格外有力地跳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从胸腔里爆发出来,渗透进周身每一处脉络,如熔岩般炙热,沸腾而起的血液侵入骨质,深深刺进骨髓里。
这情绪宛如魔咒一样,锁住他,不让他离开烟小舞。
猴子抓住石下的一颗小草,猛地拽出来,小草脆弱的根系随之破土而出,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
“小草……”
他恍惚着。
忽然一把用力地扯断小草的根,放在两手之间揉搓,碎末从掌心落下,消失在晚风中。
身子稍稍后倾,两手往后一撑,猴子仰起头,痛快地呼了一口气。
他刚才杀死了一株草。
卑微到连禽兽都能踩踏,蝼蚁都能啃噬的野草,但这未必就没有杀一人痛快。
或者说,杀一人与杀一棵草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杀人可能还简单些,仅仅一拳一脚的事。不像草,你得彻底摧毁它的根,它才会死。
不,也许它仍未亡,但猴子不愿拿出更多的精力探究这件事了。
猴子面色怜悯地看了一眼周围其它的小草。
它们该庆幸没有被自己杀死。
在洞里呆了三年,猴子以为自己的杀气己经平复得差不多,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他的杀性越来越重。
猴子把目光从小草身上移开,抬起头时,六耳的虚影正悬浮在他面前,月光透过他的身体,投入猴子的眼中,化作凛冽的寒芒。
“阴魂不散的东西!”
“真的是我阴魂不散吗?”
六耳靠近猴子,用手指着猴子的心口,又一点一点地插进去:
“其实是你的这里乱了吧。”
猴子闭上眼睛,却发现在一片黑暗之中,还是有一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猴子,脸上挂着邪异的笑,看着他。
“十二年了,你还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猴子把眼睛睁开,月光又一次落入他的眼中,泛白,如迷雾:“她瞎了,我走了,她活不了。”
“那你准备好了吗?或许等你再想起回花果山时,那时的花果山就只剩一片焦土,所有的人都没了,全没了。”六耳咧着嘴,满是狰狞,丑陋得如同魔鬼。
猴子从石上站了起,眼中散发着噬人的光芒,一步步走向六耳。
“又一次老羞成怒吗?无意义的事情你还要做多少遍?”以为猴子又要攻击,六耳却冷笑着,不为所动。
猴子披着冰凉的月霜,眼中的寒芒逐渐温和下来,径自从六耳的虚影中穿过,朝着百草堂走去。
六耳愣了好半天,咆哮道:“你要干什么!”
夜很漫长。
离天亮还早。
……
猴王搬了一张长凳,轻轻地放在床前,坐在上面。
“你去哪了?”
床上的烟小舞忽然道。
猴子一愣。
脑子一转,吹了几声“嘘——嘘——”声,他撒了个谎,意思是他撒尿去了。
烟小舞“扑哧”一声笑了,苍白的小脸上浮出一抹红晕。
猴子也跟着笑。
笑过之后,烟小舞不知怎地就啜泣了起来:“哑巴,不要丢下我,我一个人害怕。”
猴子握住烟小舞的手,不停地比划。
“你说,你要带我走?”
猴子着急得表达不清楚,烟小舞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啊!嗯!”
猴子拼命地点头。
“去哪里呢?”
烟小舞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