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忧留在帝宫龙床上睡的第一晚,燕迟和赵怀雁都没有睡,看着沉睡中的女儿,燕迟实在睡不着,赵怀雁也是。
帝后二人一左一右靠在龙床的床头,背后垫着靠枕,燕迟伸手从床头越过去,牵住赵怀雁的手,见她低头蹙眉,盯着燕无忧看着,知道她此刻也跟他一样的担忧,就伸出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将她从那一边抱了过来。
赵怀雁轻呼:“别吵到忧儿了。”
燕迟道:“她睡了。”
燕迟将赵怀雁抱在怀里,扬手用内力熄灭床头的烛火,等周围黑暗下来,燕迟对赵怀雁说:“睡吧。”
赵怀雁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抱着他的手臂说:“睡不着。”
燕迟亲亲她脸:“无忧有了那把锁,暂时应该不会有事。”
赵怀雁很担忧地说:“可历来能读懂天魔黄线的人,都……”
燕迟伸手按住她的嘴,轻声道:“睡吧,忧儿不会有事,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让她开开心心,安安然然地活着。”
赵怀雁低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但眼睛闭上了,却睡不着。
燕迟也睡不着,但他不能让赵怀雁一夜不睡。
他拥着她,看了旁边的燕无忧一眼,因为四周太漆黑,看不大清楚她的脸,但她细小的轮廓还是可以看得见的。
她小小的一团,因为睡着的缘故,完全的放松,早已经忘记了白天之事。
燕迟笑着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然后抱着赵怀雁躺下。
前半夜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后半夜实在挨不住困意,双双睡下,第二天燕无忧最先醒,醒来揉了揉眼睛,觉得床很陌生,再侧头一看,看到父皇和母后抱成团睡的正香,她嘴角一撇,肉墩墩的身子爬起来,去扯燕迟的衣袖。
燕迟被她扯醒,笑着轻喊了声:“忧儿。”
燕无忧冲他张开双臂:“抱抱。”
燕迟看一眼赵怀雁,她还在睡,大概睡的不安稳,那道好看又秀丽的眉在轻蹙着,他伸手轻轻地抻平,又低头吻了一下,这才松开她,改成抱女儿。
把燕无忧抱起来后,他轻声下床,喊来元兴进来伺候。
元兴伺候他穿衣服的时候,燕无忧在旁边捣乱,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那小脸上的笑容明媚极了。
燕迟看着她,心想,完全把昨天的事儿忘了。
他无奈又庆幸地失笑,等元兴伺候好一切,他伸手将燕无忧抱起来,走出帝宫,又喊唤雪和蓝舞来,让她二人进去,侍候在龙床边上,随时注意赵怀雁醒。
燕迟要先去上朝,就抱燕无忧去燕九临那里,让她跟燕九临玩一会儿。
燕无忧没缠着他,很乖地对他的脸吧唧了一下,然后松开他,一颠一颠地跑着去找燕九临了,奶娘和宫女们在后边跟着,小心地伺候。
燕无忧找到燕九临,他正从床上坐起,奶娘们在给他穿衣服。
他见燕无忧跑了过来,双手朝他床上一撑,小腿就开始往他床上爬,他眉头一皱,奶声奶气地说道:“脱鞋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上床要脱鞋子。”
燕无忧转头,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绣虎鞋,努努嘴,呼的一下整个人直接翻了上去,鞋子踩在燕九临面前的锦被上。
燕九临郁闷。
奶娘们赶紧伸手去抱她,燕无忧身子极灵活地一转,扑向了燕九临。
燕九临被她扑倒,他看着床顶幔帐上的龙凤图案,朝那些低低惊呼的奶娘和宫女们挥了挥手。
虽然他还小,只有五岁多,可他一挥手,奶娘和宫女们愣是一步都不敢往前了,纷纷福了福身,说了一句“奴婢们先退下”就走了。
等室内只剩下兄妹二人,燕九临问燕无忧:“要跟我说什么?”
燕无忧还扑在他身上,小脸往他脖子里面拱,燕九临翻了翻白眼,说道:“我不是父皇,也不是母后,你能不能别对我撒娇。”
燕无忧闷闷不乐:“你不是比我早出生吗,你是我哥,这个时候不该哄哄我?”
燕九临才不哄她,哼道:“昨晚你不是故意赖在父皇和母后的寝殿里吗,他们就没哄你?我可不信。”
他说着,起身推她。
燕无忧紧紧抱住他脖颈,死活不丢。
燕九临无奈,小胳膊伸出来搂住她,又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可以了吧?”
燕无忧满足地笑开。
燕九临瞪她一眼,松开她,小腿从床上翻下去,喊奶娘进来给他梳头。
奶娘在给燕九临梳头的过程里,燕无忧下床跑了。
燕九临轻叹,却坐在那里没动,只不过,想到云灵说的那番话,燕九临小小的眉头又紧紧地拧巴了起来,等奶娘给他完全收拾好,他出了房门,去找燕迟和赵怀雁。
燕迟已经上朝去了,赵怀雁刚醒,燕九临来了后,先是请安,后看到燕无忧赖在赵怀雁的怀里,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燕九临就放心了。
赵怀雁正准备去喊燕九临吃饭,见他来了,就直接带着他去了御膳房。
燕迟还没下朝,他三人就没等他。
吃饭的时候,燕九临奶声奶气地问:“母后,昨天那个人是谁?”
赵怀雁道:“云灵,云雪山上的灵狐。”
燕九临一惊。
燕无忧也惊的轻呼了一声,她十分好奇地问:“灵狐?是狐狸吗?”
赵怀雁笑道:“嗯。”
燕九临蹙眉,小小年纪已经很会分析事情了,他道:“狐狸能变成人,那他们就不是普通的狐狸,他昨日给妹妹的东西定然也不是凡物。”
赵怀雁道:“嗯,那乾坤锁是仙物,可以庇护你妹妹。”
燕九临问:“什么是天魔黄线?”
燕无忧也糯糯地问:“难道能看懂那个天魔黄线的人,都会遇到危险?”
赵怀雁抬头,看着自己对面的两个儿女,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因为她自己对天魔黄线的认知也不全面,大多都是猜测,她想了想,说道:“母后所知道的也很少,而且还是一知半解,说了你们可能也不大能理解,等你们长大了,母后再告诉你们。”
燕九临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低头吃饭。
燕无忧也不问了。
十年后,燕九临和燕无忧都十五岁了,燕无忧及笄成人宴过完之后,赵怀雁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天魔黄线的事告诉了三个孩子,这个时候,赵喜欢也十一岁了,什么都能听懂,而燕九临已被封为太子。
燕九临、燕无忧和赵喜欢三个人都进了皇家学院学习。
三人都去过楼经阁,翻看过有关上古时期的所有书籍,三个人对上古九皇、九魔以及云雪山、朝圣王朝、巫族吕氏和温氏都有了很深的认知。
鹰长空从十岁开始就跟随在了燕九临身边,做太子少保,亦做近侍。
鹰长空也跟随着燕九临,知道了那些凡人以外的事情。
段喜和上官倩也跟在了燕无忧的身边,一个文侍,一个武侍,进而,也知道了那些凡人以外的事情。
及笄宴过完,赵怀雁就把楼魂令的令牌交给了燕无忧,楼魂令可以号令所有楼经阁里面的杀手,亦可以调动所有皇家学院里的护卫,赵怀雁把楼魂令给燕无忧的用意是希望楼魂令可以保护她,但是,燕行州之前说给燕迟的话,关于楼姜或楼危有个三长两短,身为楼氏血脉,能瞬间穿越一切障碍,去到亲人身边并不是空穴来风,那是真的。
而楼魂令,虽不是直接媒介,却有着很直接的作用。
楼魂令浸染过楼氏一族世世辈辈人的血,是楼氏一族最高圣物。
楼魂令放在赵怀雁身上的时候,它只是一个令牌,可当它放在了燕无忧的身上后,这令牌就变成了一个圣物。
圣物染血,便是凶兆来临。
燕无忧十六岁的时候,没有出现任何危及生命的事情,这让燕迟和赵怀雁都松了一口气,十六岁的燕无忧,与年轻时候的赵怀雁一样,美丽聪明,调皮可爱。
云灵在十年后下山,执意要带燕无忧去云雪山,这让燕迟隐隐地不悦。
他的不悦不是来自于云灵断定了燕无忧一定会短命,而是云灵对燕无忧的执着。
燕无忧的样貌与赵怀雁有八分相似,像极了她的母后。
云灵早在赵怀雁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她,因为不能与人族通婚,又加上当年有燕迟这个强有力的情敌,而赵怀雁当年又心系燕迟,故而,云灵没有纠缠。
可如今,他执意要带燕无忧上山,是抱着什么样的目地,还真不好说。
燕迟看着云灵,说:“十年前你给忧儿的乾坤锁很管用,她这十年一直活的好好的,既然有这把锁就够了,那她就不必再上山了。”
云灵道:“乾坤锁是灵狐族长之物,是我向我爹借来的,最长十年,不能再久了。”
燕迟不冷不热道:“十年对人类来讲,确实很长,可对你们灵狐来讲,那就是眨眼之间,你如果没法向云飞羽交待,那我会亲自上一次云雪山,向云飞羽说明。”
当年燕迟带赵怀雁去参加吕婴雪的成神日,结识了灵狐一族的云飞羽,并收受了能指引路径的雪山寒梅,如今,那寒梅枝还在,终年常青,不枯不落,燕迟若想上云雪山,那是很容易的事。
云灵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在担心我打你女儿的主意?”
燕迟挑眉:“不管是不是,我都不会允许。”
云灵道:“灵狐为了保证血脉纯正,从祖先开始,就不与人类结合,我虽然……”他说到这里,微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燕迟,又看了一眼他旁边的赵怀雁,轻声道:“我虽然并不看中这个规矩,但也不得不接受,所以,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燕迟冷哼,心想,你是不会与人族通婚,但你可以把一个人类放在身边,日日看着,赵怀雁你不能,现在就想打我女儿的主意,我能让你如意才怪了。
但转而想到燕无忧的情况,他又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燕迟问赵怀雁:“你的意思呢?”
赵怀雁也不舍得把燕无忧送上山,但又不能不防备着未来哪一天,真的会出意外,她微微叹了一声,说道:“我们问问忧儿的意见吧,这件事关乎着她,她已经长大了,能够完全决定这件事。”
燕迟点头,让元兴去把燕无忧带过来。
燕无忧来了后,赵怀雁和燕迟就把目前的情况说了,说完,燕迟道:“云灵是来取乾坤锁的,他说乾坤锁是灵狐族长之物,最多借你戴十年,另外,他想带你上山。”
燕无忧看向云灵。
云灵也在看她。
这十年,燕无忧已完全了解了所有的一切,关于天魔黄线,她自己也研究了一些,但可惜,这个世间,已没有任何一本装载天魔黄线的书籍,故而,她也看不到那一种神奇的文字了,她问云灵:“你那里有用天魔黄线书写的书吗?”
云灵道:“嗯。”
燕无忧道:“那我跟你去。”
燕迟沉默不言地握着茶杯,闻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赵怀雁道:“忧儿,你确定要跟云灵上云雪山?”
燕无忧看向赵怀雁,说道:“母后,女儿想弄懂天魔黄线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情关乎到女儿的生命,所以,女儿一定要弄清楚,你跟父皇放心,等我弄清楚了,我会再回来的。”
燕迟松开茶杯,抿着薄唇说:“你决定了?”
燕无忧道:“嗯。”
燕迟看着她,半晌后又转头看向赵怀雁,说道:“既然忧儿决定了,那就按照她的意思吧,这件事情也确实得弄懂,不然,这会是你的遗憾,亦是我的遗憾。”
是,燕迟的母亲,因为会看懂天魔黄线,死的早,赵怀雁的母亲,也因为看得懂天魔黄线,死的早,如今,他们的一个女儿,亦看得懂天魔黄线,所以,弄懂天魔黄线是怎么回事,对他们而言,极为重要。
赵怀雁站起身,走到燕无忧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轻轻地说道:“上了山,要听云灵的话,那里全是灵狐,你不许再调皮。”
燕无忧笑道:“母后放心吧,女儿有分寸的。”
赵怀雁见她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她伸手抱住她,却在这个时候,燕无忧塞在袖兜里的楼魂令渗出了血,那血一开始只在楼魂令令牌的周围蔓延,后来大概是血太多了,就从楼魂令的令牌上滴了下来,透过薄薄的衣衫,滴在了地上。
赵怀雁和燕无忧没看见,但燕迟和云灵看见了,燕迟大惊,喊道:“忧儿!”
他急忙站起身,去拉她的胳膊。
这个时候,燕无忧也发现了那血,赵怀雁也发现了,二人怔了一下,赵怀雁握住她的胳膊,蹙眉问:“怎么流血了?胳膊受伤了?”
燕无忧道:“没有啊。”
她伸手往袖兜里摸了摸,摸到一片粘稠,她不解地咦了一声,又往里面摸,摸到令牌,正要拿出,却只见身后的云灵大叫一声:“别动。”
他站起身就要阻止燕无忧去抓那个楼魂令,结果,迟了一步。
当燕无忧的五指全握住楼魂令的令牌,欲要将它拿出来的时候,眼前忽然一白,她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的被一股力量吸附着,她吓的脸一白,喊:“母后,父皇!”
赵怀雁紧紧抓着她。
燕迟也紧紧抓着她。
可那股力量很强大,亦很强悍,不管燕迟和赵怀雁如何使力,都抓不住她,最后,被她带着,一同跌进了黑暗里面。
再睁眼,燕无忧就在一片血腥的屠戮场,而赵怀雁和燕迟不在身边。
周围的血腥气很浓浊,各种诡异的气息漂浮在四周,燕无忧触目一望,四周全是火海,但奇怪的是,那火海蔓延在四周,却独独烧不到自己身上,她正诧异,却忽听身后有一个声音,很微弱很弱,在说:“怎么是你?”
燕无忧吓的猛地转身,然后看到一张年轻的脸。
这张脸,她没见过,亦不认识。
楼危看着她,似乎是要说什么话,但实在伤势严重,一开口就吐血,而且,周围的火焰已经在渐渐的变弱,那么,这火焰就拦不住太久,他知道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了,就说:“楼魂令的令牌拿给我。”
燕无忧咦一声:“你知道楼魂令的令牌?”
楼危道:“快点。”
燕无忧慢腾腾地哦一声,把染血的令牌扔给了他,楼危接住,下一秒,他整个人连同身后的楼姜全都消失了,之后楼魂令的令牌又跌了下来,有声音从里面传出:“这令牌你拿好了,不能落入邪恶人之手。”
燕无忧捡起令牌,上下翻了翻,发现那些血都不见了,而且,里面还有人的声音传出:“你虽然跟赵怀雁长的极像,但你不是她,你是谁?”
燕无忧对着令牌问:“你认识我母后?”
楼危喃喃:“母后?”
他道:“你是燕迟与赵怀雁的女儿?”
燕无忧连连道:“是呀是呀,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母后和我父皇?”
楼危道:“你父皇是我表哥。”
燕无忧一愣:“啊?”
楼危道:“小侄女,把令牌拿好了,我们先在这里面养伤,你是人类,在这里是受保护的,不会被任何人伤害,所以,不用害怕,有什么问题,在没人的时候,单独问我,我先闭关了。”
楼危说完这句话,四周的火焰忽的一下子全部散掉,然后,屏障没了,外面的声音就传透了进来,还有如鬼火一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