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准备齐全了吗?”
于嬷嬷:“准备齐全了。”
走在路上,于嬷嬷说:“没有得力的公婆和族亲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得自己操心。”
“就拿今天认亲这事说吧,若是有一群族亲,就有人跟着介绍来客身份,帮着招呼客人,根本用不着自己为难。”
袁明珠知道她这是跟她解释之前没出声介绍晋王世子夫人的原因。
于嬷嬷毕竟是仆从,那样的场合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袁明珠也知道。
没就这事说什么,而是淡淡说道:“没有族亲也有没有族亲的好,不然一大帮子亲戚总有个良莠不齐。”
于嬷嬷点头称是。
安阳侯府的祠堂坐落在主院的偏西南,单独有一处院落。
祠堂在周围遍植高大的松柏,风过处松涛阵阵。
虽然只不足二十载的历史,看着却有百年韵味。
她等了没一会,顾重阳就大步过来了,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看到她才略温和了些。
袁明珠这一刻才深刻的意识到,他早已不再是那个跟着她身后,抿紧嘴唇逆来顺受的少年。
会有人来上赶着结交他,有人围着奉承。
只是不知道这人会不会跟大多数人一样,也随着地位变化而变化。
变得油腻又面目可憎。
祠堂厚重的门吱呀着被推开。
跟外头的宏伟大气不同,里头只少少几座牌位。
几座所有牌位的漆色还都尚新着,尤其是她婆婆顾氏的那座,漆色油亮。
顾重阳亲自上去点燃蜡烛。
“先妣顾门夫人顾氏之灵位。”袁明珠低声默念了一句。
顾重阳点燃了蜡烛回头,就看到她盯着他娘的牌位怔愣着。
跟他曾看过无数次一样,她就远远的站着,像是在看别人的悲喜。
周身罩着穿不透的冷漠,这种感觉在阴冷的祠堂里尤其明显。
“明珠,”他喊了一声。
袁明珠抬头看他。
他走上前牵着她的手,“在看什么?”
“看母亲的牌位。”
肯定不止如此,若是只如此哪会看得这样入神?
顾重阳用眼神问她:还有呢?
他想问清楚,不想她在露出那样的神情。
“我在想母亲或许并不愿意被供奉于此吧?”
顾重阳握紧她的手,“母亲愿意。”
袁明珠不知道她自己这一刻为何会如此执拗,她挣开顾重阳的手,指着他:“即使你是她的儿子,也无权代替她做决定,把她跟个狼心狗肺的人安置在一处。”
大概是顾重阳的理直气壮不知悔改刺激到了她。
这人就如同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她不能看着他变成她最不想他长成的模样。
她能感受到顾氏的无奈和悲哀,屋外的松涛声都宛如她的哀泣。
这一刻她在动摇,在怀疑她亲手把顾重阳送回安阳侯府,送回安阳侯世子位置上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面前这人已经变了。
他母亲一生的生死荣哀,一生的委屈痛苦和悲愤,都被他禁锢在这块一尺见方的木牌牌上,用来换取荣华富贵,换取一步登天。
顾重阳抓住她的手,袁明珠甩开他,后退一步。
“或许你爹现在在你心里都变成慈父了,怕是让你认贼作父你都愿意。”
顾重阳上前一步抓住她,咬牙切齿道:“还是这样伶牙俐齿。”
袁明珠挣扎,“也比你认贼作父强。”
顾重阳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按在怀里箍紧,“别胡说,没有认贼作父。”
他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执拗,执拗得如此可爱。
他想起当初,他娘选中袁家托付他,就是因为袁家有她这么个漂亮又张扬跋扈的小姑娘。
他娘说:袁家的那个姑娘就像她小时候,得宠的姑娘家才会这样。
娶了这样的姑娘可能享受不到小意温柔,不过她会保护弱小,你受了人家恩惠,得势之后切莫忘恩负义。
他记得,当日她娘还喃喃说了一句:子系中山狼,得势便猖狂!
顾重阳觉得,他的小姑娘踢人的动作都可爱。
不过,还是有些疼。
她不是真恼了的时候踢人不疼,这会大概是真恼了,还真疼啊!
“嘘,”冲着她的耳朵嘘了一声,“小声点,别让外头听到。”
风吹着袁明珠的耳廓,有些痒。
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真怕人听到,总之是安静了下来。
踢人的动作也温柔了不少。
“真没有?”压低了声音。
不过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他,就像小时候坐在凳子上无聊的时候摇晃着小脚。
“真没有,这里是顾家的祠堂,祖父打下的底子,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我才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子孙,凭什么让外人雀占鸠巢?”
“这话放在母亲身上也一样啊,她才是祖父的血脉,凭什么给别人让位?”
袁明珠的眼睛亮了亮,“你是说……?”
顾重阳点点头,“我正在筹划。”
筹划着把顾舟名正言顺的逐出顾家。
“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小姑娘双眼发亮,顾重阳十分无力的想:怎么这丫头每次算计人的时候都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啊?
真是太坏了!
不过他喜欢。
“嘘,回去说。”
小姑娘捂着嘴点头。
拉着他催促,“赶紧给母亲和祖父他们上香。”
顾重阳宠溺的笑笑,上前焚香。
持着香插进香炉里,祖父放心,我会帮母亲讨还公道。
母亲,我娶了您说的那个跋扈的姑娘,今日带来给您看看,当日受她庇护,往后余生,由我护她,请母亲保护我们一生顺遂,白头到老。
悄悄扭头抹掉眼角的泪水。
他的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悲伤,牵着他身后的衣襟。
出来祠堂,跟祠堂内的昏暗不同,外头正风和日暖,天空一碧如洗。
袁明珠急着要听他的计划,催促:“回家吧?”
“嗯,回家。”
往后余生,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迎面走过的仆人,躬身行礼之后避到旁边让主人过去才站直身子。
不停有人等他们走远了还在回头看着两人的背影。
有人不解的问同伴:“怎么啦?”
同伴摇头回道:“没,没什么。”
但是那动作和表情分明就是有什么。
他们回到正院,正院里袁明珠的丫鬟婆子的表情比外头的人反应还大。
郑妈妈因为招呼各家的夫人们,没跟着去祠堂,刚送走客人跟他们前后脚回来。
一进门就看着一院子的人都愁苦着脸。
训道:“一个个怎么都拉着脸?少你们吃还是少你们喝了?”
大喜的日子也不怕晦气。
春桐拎着顾重阳的外袍出来,“妈妈你看,上头都是脚印子。”
这下该换郑妈妈愁了。
“夫人呢?”
春桐指了指净室。
“世子呢?”
春桐指了指内室。
“世子让夫人先去梳洗,世子在内室找了本书正看着。”
郑妈妈更愁。
捂着脸,谁家不是男人先梳洗,怎么到他们家这就倒个个了?
有些埋怨顾重阳:世子爷,您怎么就不能振振夫纲!
这要是传出去,它也好说不好听啊!
正想去净室说教一番,结果跟正出来的袁明珠走了个对面。
郑妈妈怕世子听到,只能先把要说的话放下。
这些话只能私底下偷偷劝劝他们家小姐,要是被世子听到了,怕是没事生出事来。
若是世子本来没多想,一提醒多想了可就糟了。
袁明珠看到她,“妈妈回来了,客人都送走了吗?”
“都送走了,外院奴婢也去看了,外头的客人也都走了。”
又从袖子里拿了礼单出来,“您看看没有差错吧?”
惟志院有了女主人,以后再跟其他人家来往,就该分开来各自走动了。
也是告诉别人,安阳侯府分成东西两府。
这份礼单和昨日客人送礼的礼单,就是他们跟人来往走动送礼的标准。
“誊抄一份放在这边,这一份送去账房存档。”
袁明珠看着礼单进了内室。
顾重阳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看到是礼单也就没说什么,自己去了净室。
郑妈妈看一眼离开的世子,再看一眼只顾着看着礼单丝毫未觉察到不对的小姐。
说:“小姐您就让世子自己去净室了?”
袁明珠抬起头,“啊?”
郑妈妈:“您怎么能让世子自己去净室啊?”
袁明珠不解的看着她。
郑妈妈恨铁不成钢,“您该跟过去伺候着,再不济也该安排个人跟过去。”
唠叨:“哪怕您跟世子爷客气一句,世子爷说不用您跟着您再不跟着也行,您就能这么大大咧咧的任由世子自己过去了。”
袁明珠拍拍胸口,艾玛呀,还以为郑妈妈突然开放起来了,鼓励她去跟顾重阳来个浴室play呢,多亏不是,吓死宝宝了!
不在意的摆摆手:“不用,他有手有脚的,让人给他打好水就行了。”
郑妈妈快被她的粗枝大叶气死了!
“那怎么行?还有,您怎么呢自己先去梳洗,让世子后去呢?”
“他自己让我先去的。”
说完明白了郑妈妈的本意,“我怎么就不能先洗了?”
郑妈妈苦口婆心道:“您就晚洗一会也没什么啊,何必争这一时半会的?这男人不就是好个面子?……”
把府里正得宠的沈姨娘都拉出来当反面教材。
“她一个身份卑贱的贱妾,这么些年一无所出,你当她凭什么这么得宠啊?还不是男人就喜欢这个调调,就喜欢那骚哄哄的味。”
说得袁明珠噗嗤笑了。
“妈妈都说了那骚哄哄的味儿还让我学她?”
“奴婢让你学她什么?奴婢就举个例子,您是正头夫人,当然不用学那套狐媚子的手段,但是也不能这么不上心啊?”
推着袁明珠过去。
也是郑妈妈运气感人。
顾重阳梳洗得快,出来正迎面看到她又在推搡他媳妇。
短短两天时间接连两次看到这婆子推搡主子,是个泥菩萨他也得怒了。
率先进了内室,黑着脸坐在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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