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藕荷得意地笑了两声。
挂断电话后,叶微舟很快找到了署名为“爱荷说”所写的文章,是一篇论述海关税率提高与走私猖獗的批判性文章。
文中写道:“上不作为,下则放肆。譬如鸦|片走私。一方面,当权者早已将此类贸易合法化,而另一方面,海关若扣押了鸦|片,则必归于禁烟局。此禁烟局徒有其名,实际上,它本身也正在贩卖鸦|片。”
文章还写:“当权者为保护国内经济,正在不断地提高关税税率。经商者必求利益,税率一高,货物过关后几乎无利可求,以走私、瞒报逃出高额税收,便成了一条退路。而本该禁绝的鸦|片猖獗非常,缉私活动更集中于对糖、棉花、人造丝和盐此类的大宗商货上。总税务司署汇集了各口岸海关的罚款,所没收的商品则会进行拍卖。”
叶微舟读完了一遍,思绪还粘连在文字之间。
她低着头,又将文章从头到尾细细地读了一遍。
《福尔摩斯》注重新闻报道,以其揭露社会各界黑幕而广受追捧,报上还刊载的小说等社会长篇,作家大多是南北一流。故而,在上海,《福尔摩斯》销量很大,与另外三份类似性质的小报一起,得了“四金刚”之称。
叶微舟认为,梁平章是适合在这份报纸上写文章的。他写文章就像他做人,看上去温温和和的,但在大事上,严肃认真,从不含糊。
后来梁平章不断发表的文章,也正验证了叶微舟的这一“以为”。
——
进入四月,日子过得有些平缓。
4月10日,蒋委员长在南昌向其将领宣布“抗日必先剿匪”,上海的天气透了些暖意,江海关内繁忙照旧。
隔壁桌的孙叔黎忙完一半,在座椅上伸了一个懒腰,向叶微舟笑道:“近来海关没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一时倒也无趣得很。”
叶微舟头也没抬,闻言只轻笑了一声,回道:“没发生什么大事才是好事。”
孙叔黎半认真半玩笑地应了一声“是”。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过了片刻,忽而又压低了声音,靠过来问:“对了,微舟,你最近可有看《福尔摩斯》?”
出于直觉,叶微舟并没有马上回话,保持着认真填写报单的姿态。
孙叔黎则毫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近来海关上头明令,说要少看这类小报,故而海关所有办公处,都见不到一份《福尔摩斯》。但我在家中看过几份,文章写得真是不错,尤其是那个‘爱荷说’,写到的好些内情,纵然是我们这样在海关内的关员也有所不知的。他却敢讲。”
叶微舟依旧沉默。
孙叔黎叹了一口气:“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人写的,我总想着,若不是真的在海关内待过一段时日,谁能写得出这样的文章?”
叶微舟可以感觉到一股视线,从旁边孙叔黎那边投来,笔直地射向了她,带着些审视揣摩的意味。
她终于从报单之间抬起了头,不动声色地向旁边看去:“既然上头说少看,那么就少看一些。我还打算今年可以擢升帮办呢,难不成你要害我不成?”
孙叔黎这才抚掌大笑了三声。
他点着头:“是,说的是。我可不能害你。”
叶微舟继续处理面前的报单,心中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当天下午,叶微舟依旧是最后一个收拾好要走的。她刚出了征税科办公处,边见赵天青迎面向她走来。
起初离得远,叶微舟没看到他的表情,只微笑着喊了他一声。
赵天青却似乎有些心事,皱着眉头,没回应她。叶微舟收起笑脸,待得赵天青走得近了,才开口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赵天青的神情不是很好看,也没有回话。
见他如此,叶微舟不由紧张起来:“究竟怎么了?”
她试探性地问:“难不成是你们验估科出了事?是不是由于你经常告假,所以他们预备辞退了你?其实辞退便辞退,没什么大碍,以你的本事,再去其他地方找一份薪酬更好的职位不是难事,不如去石油公司?”
赵天青还是没有反应。
“看来不是这个原因,”叶微舟思考了一下,“还是说……你是因为时事烦心?是委员长的那个宣讲吗?”
赵天青缓慢地摇了一下头。
他向着叶微舟走近了一步,将嗓音压得很低:“……微舟,你晓得日本的斋藤会社吗?”
叶微舟点点头:“斋藤会社怎么了?”
“今日,我们有三个人一同前去验货,”赵天青的神情很痛苦,“验的是斋藤会社的一艘商船……”
听着赵天青轻声道来,叶微舟的瞳孔缓缓放大,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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