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上下瞅了瞅老儿:“你不是说我们是忘年交吗?”
老头哪管这些,他也上下瞅了瞅少年,随即一边上前动手上下摸索少年全身,一边视财如命的说道:“交情归交情,酒钱归酒钱......你可不能坏了咱的情份。”
少年则展开双臂,任其搜刮,同时试言问道:“要不...先记账?”
摸了半天,老头儿愣是没抹出啥黄白物!
他不甘地瞪了眼少年,啐道:“你咋穷得就剩一张厚脸皮呢,咋不去靠脸吃饭?”
青衫少年摊手,抖了抖两袖清风:“您这把年纪都没摸过女人,我有机会吗?”
老头儿挥手,坐回原地,没好气的嘟囔着:“白瞎生了一副小白脸,啥也不是。”
少年依旧有些脑胀,他摇了摇脑袋,说道:“头昏脑胀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先记账吧,浑身也酸胀。”
挑眉瞅了眼,扭脖子,耸胳膊的少年。
老头儿又抽上了旱烟,吞云吐雾,一副世外高人的逼样,故作叹息道:“哎~人生如梦,梦醒如醉,不去想,不就不会痛了,还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瞥了眼老头儿头顶上方,那正好飘动展开的旗幡,随口道:“老酒头...?”
话音未落,老头儿便咋呼道:“着啊!看咱这交情,自己是谁都忘了,却还记得老儿我,啧啧...”
少年还了一个白眼,无语地看向了一旁。
而老酒头则老脸一板,一边敲着旗杆,一边警告的说道:“你记得就好,记账也可以,但你小子可别老赖!我这儿可是黑店。”
少年再次抬头,灰白的旗幡正飘动于眼前,招展于一脸臭屁的老头儿头顶上方。
上书歪七扭八的五个丑陋大字——老酒头黑店!
好家伙,就冲这光明磊落的旗幡,这店绝对是天下最诚实坦荡的黑店,难怪生意不好。
见此,少年哑然失笑,摇头道:“店确实是一家黑店,人却不像。”
老酒头坏笑看来:“那是因为...你不同啊。”
“我不同?”少年自嘲而笑:“呵~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又有何不同?”
老酒头的一张老脸,正隐匿在飘渺的烟雾之后,嘿嘿笑道:“拿钱杀人的人,不需要身份。”
“杀人?”少年侧目蹙眉看来,眼中锐利如剑。
一张老脸穿破雾气,婆娑在水光映照下,嘴角翘起:“很好~就是这样的眼神,锐利如剑锋,你...是一个拿钱出剑的剑客,而老儿我就是生意人。”
少年心中一片模糊,可不知怎的,自己又觉得眼前老头儿说的对,自己好像就是用剑的,难道我失忆前真的是剑客?
想到这儿,他连忙问道:“那我是谁?叫什么?”
此刻,老头儿咧嘴咯咯道:“还记得吗?你曾今和老儿我说过,在你挣钱的日子里,千万别提醒你自己是谁,因为囊中羞涩时,身份不如狗;腰缠万贯时,连真理......都娘得沉默。”
少年望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仿佛自己就成了老酒头口中的冷血剑客,思索喃喃着:“听样子,我过去很厉害、很冷血,好像和你合作的也很愉快?”
“愉快?”老酒头点头,仓促地嘬了口旱烟,连忙感叹道:“是啊~你该看得出来,老儿我很孤独,你能来....我很愉快,要不然黑店岂能赊账?哈~”
说着,他笑看向了远方无边的景色,略显感叹的说道:“~这人老了啊,见得年轻人,便知已暮年...毕竟年龄他娘的已摆在这了,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都过来了。余生只要还没死,就该往死里折腾,无非就两个结果。”
说到这儿,老儿笑看向了少年,问道:“可知哪两种结果?”
少年似霎那间多了一些模糊的记忆,仿佛自己就是那刀口铁血的剑客,更明白了老酒头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抱胸望向了远方,竟随口答出:“死,见笑了;活......见效了。”
哈哈哈....
老酒头仰天、拍腿大笑:“说得好,生死看淡,不如一笑。”
少年静待老酒头笑声落下,方才举起空荡荡的手掌,缓缓转动,婆娑着掌中的水光拂影,问道:“我的剑呢?”
旗幡飘荡,余梢遮挡了老酒头的半边老脸,灰色的发丝拂动于浑浊的老眼前。
他抬手,嘴角翘起,烟杆指了指身旁枯朽的老柳树,随口道:“柳条,自取。”
少年锁眉,望了眼那没有半点柳叶的枯萎老柳树,难以置信的问道:“柳条...?柳条何以为剑?”
老酒头耸肩,一副不管自己屁事的样子,囧脸道:“别问老儿我啊!这可是你过去自己说的,要折柳作剑,身前立一香,闭目以柳条劈开单香成两半,至两片香火依旧,便算剑道成。到那时,你便会离开此地,闯荡一番自己的天地。”
闻此少年心中霎那似又记起了,好像自己确实曾说过这样的话,也确实要练就剑道大成,闯出自己的天地!
他沉思良久,遂探头看向廊道外的混浊水面,望倒影中那模糊的脸庞,问道:“我...还是看不清自己。”
老酒头也跟着侧头看向水面中自己的模糊倒影,还没好气的啐道:“他娘的~好像谁看得清一样。”
少年又问:“我过去的剑呢?”
老酒头随意的猜想道:“没见你用过啊,应该丢在外面了吧。”
少年望着水面出神:“我想离开这,去外面看看,拿回自己的剑。”
老酒头也望着水面:“那你得先还了酒钱,可不能赖账。”
少年依旧如是:“没剑,杀不了人,先出去,取了剑再来。”
廊下,沉默了。
风呼呼起,吹乱了水面,也乱了二人的长发。
老酒头转头看来,显得不悦:“你想放弃?”
少年知道,老酒头是在指以柳做剑,劈开香火的剑道愿望,可这...未免不切实际,恐怕那时的自己喝得比现在还多......
老酒头接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记性不好,就不要想太多,那会更迷茫。脚在你身上,你想清楚,免得后悔。”
少年陷入徘徊,他望着四周无比真实的景色,却有一种自己并不真实的感觉。
他问道:“离开后,我们还会再见吗?”
老酒头毫无迟疑的回答:“不会。”
“酒钱呢?”少年又问。
老酒头站起,转身走向屋内,同时幽幽道:“离开时,以物相抵。”
少年背对老酒头,抱胸靠廊柱,望远景:“何物?”
脚步声止,老酒头一半身影在阳光下,一半立于昏暗的屋舍内,头也不回的说道:“命。”
一霎,少年斜眼向后,依旧不动声色:“酒资很贵,但也公平。”
老酒头回道:“所以才叫忘忧。”
说着,他已迈步而入破陋的酒肆内。
酒肆外,水波映照的木廊下,传来了少年的叹息声:“忘得了忧,却忘不了心中的孤独......。老东西,有香吗?”
水潺潺,内外寂静。
旗幡...猎猎。
屋内正在擦拭桌案的孤寂背影,极为平淡的说道:“舍后石丘上有些,去练吧...。”
少年冷酷着面,只轻‘嗯’一声,便走向了枯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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