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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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姐姐,你好了没有啊?”

一个丫头在外头低声叫囔,年方不足二七,脸盘晶莹细致,透出丝丝的圆润。额前的毛发如婴儿般,看似十分柔软,从前额处缕缕坠下,长短不一,便索性修剪成了留海形,蓬蓬地盖住了。

她的双眼皮十分深厚,与卧蚕上下交合,越发衬托出眸子如星,潋滟淘波。

这丫头看似身量未足,穿着桃红色露臂金钏舞装,正站在褚九的房门前。

来来回回地跺脚,脚尖滴溜溜地打转,不时地垫着脚,趴在门缝上往里觑。

圆珠般的明目中,投射出缕缕焦急,仿佛要淬出火来。

现下已经到了五月,天边一抹残霞即将消散,上午刚下过一场大雨,热津津的空气中,夹杂着股股湿润。

房门口的台阶两旁,种了几株青梅,枝叶流绿,点缀着累累果实,如同碧绿的珍珠。

只看教人看几眼,燥热的身心便清凉不少。

见久久叫等不出,琉璃踱过步子来,撒气似地往那枝桠上一扯,抓下一个涩小的果子。

木然沉思中,她随手就扔进了嘴里,五官却像触电似的,即刻拧成了一团,将舌头伸得老长,吐不出半个字。

“吱呀……”

褚九罩了件紫云烟罗水袖长衫,乍一看去,浑身上下高挑皙白。

胭脂薄透,双睫剪翼,鼻弓上翘,绛唇润焰,眼中雾气氤氲,如同高山雪意中滋养的精灵。

她生着一张鹅蛋脸,略微细瘦,眉间的花钿明黄,三分清纯三分烟火三分灵动,外加一分寻常人难以仰及的精致。

因为刚刚沐浴过,蝉翼般的鬓角边,还残留着缕缕水渍。

琉璃正蹲在檐下,不住地朝外吐舌头,听见门声,一面摇手,一面混混糊糊地叫道:

“快点快点!嬷嬷在催了!”

今晚的盛宴,本为二皇子的生辰而设,他在众位皇子中脱颖而出,一枝独秀,如今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凡是明眼的人,都能看出老皇帝的意思。

因此今晚一宴,全舞坊的上上下下,人人都憋足了劲儿,竭力营扮自己,想要拔得彩头。

“急急急,看把你急得!”

褚九见她这模样,好气又好笑,在她的眉心重重点了一下,小声嗔怪道:

“这还得有两个时辰呢,前厅的铸酒宴都还没散,你这会儿过去往哪儿搁?今日满座王公大臣,咱们一介小小舞姬,谁敢贸然去造次?”

“可是,前边嬷嬷在催了呀!这都点了我好几次了。”

经过褚九说教,琉璃的意气小了些,嘴上却还是不服,倔强地争辩着。

“好,那我问你,是哪个嬷嬷催?几时催的?催你过去作什么?她要催你,你就不会如实说?前面具体情况,多打听打听也是好的嘛!”

“奥……”

“琉璃……”

“啊?”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话中,没回过神来。

褚九忽然转了眼珠,目神流露丝丝狡黠,抿住嘴角,暗笑地看着她。

“你的耳珰可穿戴好了?”

“我的耳铛?不是在……”

琉璃正要脱口而出,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却空空如也。

心下一惊,正要慌忙找寻,却见褚九的手上,玩转着一对小巧碧玉似的东西。

她定睛一看,不是自己的耳铛是什么?

“凡事妥当才能高枕无忧,欲速则不达,……”

“行了,今日我且不说你,趁这会儿还有工夫,赶紧检查一番,可别再出什么岔子。”

正值春夏之交,屋外暖洋洋,残霞褪尽,斜辉不再,四周一片绿肥红瘦。

看着这景象,她回想起了五年前的自己。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度笑春风。

那年褚九刚满十岁,皇榜招收舞姬,榜单上条件严苛,但赏金却实在诱人,令人垂涎欲滴。

人群熙熙囔囔,对着皇榜指指点点,却都只能望而却步。

而杏花楼的鸨母,也在其中。

她仰起头来,迎着日光觑了半晌,着实心动。

说起褚九,本也是贫苦良家的女孩,只因四岁那年,剑南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父母携了全家逃荒,但这么多张嘴,哪有粮食喂?

为了能多积攒些盘缠,将全家带出鬼门关,父亲就索性卖了她。

她穿着蓝布破衫,蹲在父亲的脚下,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

雪白的脖颈上处,悄悄地用泥土抹黑了些,一根稻草在风中摇摆晃动。

穷人兜儿卖女,削黄的脸颊上,都是千篇一律的凄苦。一双双混沌的目光中,混杂着不舍的痛楚,与生存的希望。

眼看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崭新的面孔换了三四番,父亲忍下不舍,将心一横,含着泪将她的头掰起来,操着低沉嘶哑的声音吆喝。

“长得好啊,白!三袋大米,谁要?”

“这丫头我要了!五袋米,带走!”

看着眼前脂粉堆簇的女人,爹爹犹豫了。

傻子也知道这是什么人。

她的话音刚落,两个大汉欺身上前,硬要来拉人,爹爹慌忙地伸手想要阻拦,但看着面前的五袋米,终究还是没能再说出半个字。

“爹……”

鸨母烟花场所混迹多年,淬炼出一双火眼金睛。

她一眼便看出,这丫头是个美人胚子,难得一见的苗,便不当寻同雏儿那样看待。

为了锤炼气质,鸨母花了重金培养,从诗词歌赋到琴棋书画,再到十八般的歌舞,褚九用六年的时间,全学了个精通。

除了外头功夫外,还为她请来了浴师,量身定做泡澡的方式,所用药剂、浸染的花香皆为上品。

饮食三餐都有定数,目的嘛,就是要培养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和保持那光洁细嫩、吹弹可破的莹白肌肤。

杏花楼内冰火两重天。

对于其他姑娘,鸨母进行着非人的压榨,转身却把褚九宠上了天。

她记得,刚踏进那所高楼牌坊时,鸨母摇晃着杏花扇,粉面含笑地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她低垂着头,含混小声地答了一句:“褚九。”

“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母亲教过。”

“嘶……”

鸨母慢摇的杏花扇顿了顿,定在了当空,看着旁边的男子,眼神十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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