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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銮到达凤栖阁时,日头已经高升。
刺白的光照在阶梯上,投下绵长的影子。
“皇上万岁。”
“周太医起来吧,皇后怎么样了?”
“回禀圣上,皇后已无大碍。”
“是什么原因?朕日日听得太监来报,都说皇后脉象平稳,怎么会忽然滑胎?”
“回皇上……”
周太医老态龙钟,胖墩五短般的身子,搭上两绺半寸长的胡须,显得有些憨态。
“臣方才查验过皇后的饮食起居,并无大碍,唯独那食用的山楂糕,有些蹊跷。”
明月在一旁跪着,此刻立即接话。
“天气暖和起来,娘娘最近半月进食都不香,奴婢想着山楂能开胃,且此前询问过太医,孕妇少食无碍,所以才让小厨房做了。”
“见娘娘吃得好,太医也说无碍,便少量进着,一直都没出什么问题。”
听明月说完,他并不看她,只盯着太医。
太医身子一颤,急忙匍匐答话。
“山楂能开胃,娘娘少量吃确实无碍。”
“但今日微臣入宫给娘娘请脉时,施太贵人身边的庭儿来,说太贵人身体抱恙,已经起不来身子,拉着臣去把脉问药。不料今日糕点中搀了马齿苋的粉末,混合这百合花,嗅食相辅,才……”
“况且……娘娘刚过保胎之日,身子还很弱。”
殷帝瞥了一眼殿旁未撤下的百合。
半身枝丫倚靠在天青色的碎纹瓶口上,花朵橙黄香艳,花瓣尽数向后卷曲,妖娆婀娜的样子,像极了美人艳舞的身姿。
等太医说完,他的声音已经冷了下去。
“那太妃,到底怎样?”
“太妃得了痢疾,整个人身子已经虚脱,庭儿的话不假。”
“后宫的平安脉日日都有,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况且即便生病,拿了牌子去请太医,也不耽误多长时间。”
小夏子听得,连忙走上前去,附在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
殷鉴便不再追问。
“朕记得太医说,百合安神,才日日在寝殿内换置新鲜的卷丹百合来,让皇后看着新鲜,腹中的孩子也高兴。”
“古来药毒相生相克。”
“若单有百合,有安神功效确是不假,但若混杂了马齿苋这类,则功效相反。”
殷帝半晌不语,将众人扫了一眼,脸上生出愠怒的神色。
“马齿苋素有滑胎之效,宫中人人皆知,又并非寻常食物,为何会混杂在皇后的饮食中?”
众人皆是一凛。
“奴婢方才来时,已经细细查问过凤栖阁的宫人……但马齿苋易活,在宫中有水的地方,皆能生长,所以…所以还未曾查出头绪。”
湘妃竹扇“哗啦”一声合上。
“这倒是奇怪,我大殷堂堂皇后,朕的嫡子!谁敢谋害?”
那双暴怒的眼睛转向小夏子,猛然拔高了声音。
“查!给朕查!小夏子,这事儿交给你去办!”
“若查不出来……”他目光一凌,“你就别回来了!”
小夏子浑身一个激灵,猫着腰儿急忙应答。
“奴才领命。”
大殿内一片沉寂,连半声呼吸也不闻。
他收了怒气,声音中流露出疲态,向外摆摆手。
“都出去吧,朕进去看看皇后。”
说完,便放轻了脚步,踱入内殿。
从凤栖阁外出来,已经是申时。
外头满城春色宫墙柳,湖光山色潋滟涤荡,湿地上紫白的鸢尾朵朵簇簇,迎春花开得明黄灿烂,白玉兰凝脂如同美人新面……
“等闲识得春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但经此一事,他已然没有心思再观赏,抿紧了嘴唇,沉默不语。
“回华阳殿。”
帝辇匆匆路过,夹道上的宫人一律面向宫墙避面。
“朕……是不是做错了?”
殷鉴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身旁的人。
“朕似乎从来对皇后,太过于冷漠。”
小夏子不明所以,略微思忖后,才反应过来,赔笑道:
“皇上贵为一朝天子,谁错皇上也定没错儿,只是皇后如今身怀龙嗣,这又是头一胎,心情难免抑郁烦闷,您多关心些也好。”
他的眼神捉摸不定,眉间微皱,思忖半晌。
“朕总觉得九儿……她不似以前……”
“你跟了朕多年,说一句真话,是朕多虑了么?”
那细白的小脸依旧赔着笑。
“圣上,彩女与您相识多年,情分犹在,您偏疼些也情有可原。”
“只是……”,他换了一副更谄媚的笑容。
“有屁快放,吞吞吐吐!”
被这么一骂,小夏子说话痛快了些。
“是,是,皇后娘娘怀孕,宫中难免有人觊觎。”
“你是说,她恃宠而骄了?”
殷帝皱着眉,摇了摇头。
“但兴许不是……自从册封彩女后,她谨小慎微,既不主动争宠,也极少踏出宫门,跟谁能有过节呢?总不过朕多偏疼她些……”。
他越想越奇,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得作罢。
“算了,或是朕多心。”
小夏子听得,机灵地将话题引开。
“前头就是辰阳宫,皇上是否要进去?”
“去吧,朕去看看母后。”
辰阳宫外的芍药开得正好,远远望去姹紫嫣红一片。
因着太后喜欢,园内移栽了许多奇花异草,内廷的宫人们正在剪枝施肥。
见皇帝到来,他们全都齐齐跪下。
“嘘……”
瑛姑姑正要进去通报,殷帝摆摆手,自己放轻脚步,打了帘子进去。
正值傍晚,太后躺在檀木描金如意榻上,静静地闭目小憩。
“谁?”
听得有珠帘脆响,她警惕地睁开眼,让人扶着,靠到了欹案上来。
“儿子本想来看望母后,却反倒吵了母后休息。”
太后面无表情,有些老态的眼睑垂下,叹息道:
“终归是老了……天才刚温起来,就容易犯困得很,皇上怎么来了?瑛琰竟没有通报。”
“母后莫怪,是儿子不让她通传。”
想到方才的一幕,他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十分心疼。
“这么多年过去,您已经贵为太后,睡眠还是这么浅。”
“宫廷之内,俯首皆兵,需时时警醒,多年养成的习惯,怎么改得掉?”
瑛琰打了热毛巾把子伺候。
“去,让小厨房的茶奴,制泡两杯黄山毛峰来。”
“是,太后。”
见人退出,隐后看向自己的儿子。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对上那双矍铄锋利的眼神,殷鉴立即陪着笑。
“母后,儿子还年轻,少不得要您帮衬,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回想起以前种种,他忽然感到十分惭愧,言语也未免踌躇起来。
太后静静呷了一口茶。
“如今有一件事,儿子不明白,特地想请教母后。”
“今日周太医查出,皇后的膳食中……被人掺杂了滑胎之物。”
太后听得,手滑落了盏,霎时脸色铁青,一双精明的眼珠子迸发出利光。
殷帝眼眸一缩。
“皇后暂无大碍,母后息怒,儿子已经命人去查了。”
她气儿平了些,仍旧余怒未消,迈着苍厉的声音,道:
“皇后是后宫之主,谁能与她争锋?胆敢祸害龙嗣,此人胆大妄为,居心叵测,断不能留!”
“是……”
“你妃嫔不多,眼下除了皇后,就是冯妃与欧阳氏,既不得宠,也向来安分,其中关键,皇帝只需细细思量便是。”
太后换了副语气,眼神犀利,让人如芒在背。
“历来宠妾不可灭妻,周朝幽王废申后,立伯服,西周灭;汉王宠爱飞燕合德,废许皇后,江山动摇。以史为鉴,不可不防!”
话虽未说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太后素来不喜褚九,嫌她妖颜祸水,魅惑圣上,搅乱后宫安宁。
这在他的心中,更添了一层烦闷。
夜半时分,辰阳宫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