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章 惊闻(1 / 2)

景天坐在田梗上,他的一亩地已经打理完毕。

同门的几位师兄背着竹篓从山里采药归来,见他这样无聊的模样,便邀他斗剑。

当今天下斗剑之风极盛,莫说是在神剑本宗,就是乡野人家,路边孩童都喜斗剑,无非是形式有所区别。斗剑不但是日常修行的功课,更可以应用在娱乐、复仇、仪式、表演等场合。

斗剑的规则大差不差,总归分几类,一是花斗,既为追求观赏性而进行的斗剑,结合各地民俗,花斗的演出形式也是极繁多的,以表演人数分类,通常有孤芳斗、双花斗、三英斗和众人斗。表演者驾驭飞剑进行一场和气而花哨的比斗,或是一同驾驭飞剑在空中舞花。功力深厚者,剑气可纵横百里,光虹璀璨,七彩具备,腾跃矫驰,形如飞龙。曾有文人留宿庐山清闲庵,夜观彩月剑仙孤芳斗,见其人英姿曼妙,飞剑穿梭天地而盘回,便提笔赠诗,诗曰:“一线灵光坠月空,分明化作紫金锋。何年龙虎腾飞去,今夜溪边倚杵逢。气接昆仑疑电雹,势吞巴岳似云峰。直须斩断浮生路,放却关山万仞峯。”此后孤芳斗便渐渐成为剑修扬名天下的捷径。

每逢佳节,各地城池乡镇皆有斗剑表演,场面煊赫,热闹之极,譬如长安元夕,自正月初十至廿二都有斗剑表演,乃有千花斗、万龙集等大型表演项目,剑光聚则如日当空,散则似漫天光羽,乃是人间一大绝景。

若以表演形式分类,花斗还可分为戏斗、酒斗、诗斗等。戏斗是专用于戏曲、祭祀典礼等演出场合,将剑斗作为故事叙述的手段,增加观赏性。酒斗则是在剑修饮酒场合进行的娱乐项目,玩法形式十分多样,最简单的酒斗,既双方各出一剑,输者饮酒。至于诗斗,却是模仿神剑宗师云天河的事迹,斗剑吟诗,剑不停则诗不停,比拼双方的剑术和才学,算是文人才子附庸风雅的行为,不过近些年也蔚然成风。

除却花斗,余下的斗剑形式又可分为折剑斗与生死斗,皆是为求胜负而进行的对决。折剑斗,既一方将另一方的飞剑击落、斩断,便获得胜利,不得攻击御剑者本人。生死斗却是最为凶险,常有死伤。民间恩怨多以生死斗解决,不论是为争利、夺权,还是为复仇、荣辱,皆可以剑斗诀生死。

各地斗剑风俗不同,北地斗剑常是车轮斗,一人守擂众人来攻,输者自然有罚,不论是赔礼还是献名,都是事先约定。江阴一带的斗剑更精细讲究,通常是私下比斗,双方各呈拜帖,约定时间地点,如果是折剑斗,则双方隐瞒彼此胜负,心照不宣,若是生死斗,那能从比斗场回来的自然就是胜者。岭南地区武德充沛,经常有大规模的剑斗,而且参与人数众多,斗剑者呼朋唤友,死伤亦是等闲视之,故而总有全村夷灭的惨剧。

川渝一带曾流行千关斗,与北地车轮斗类似,不过并非擂台,而是闯关,主家挑选一座山峰,在山道上的亭台布设人手,等候对手来闯,一路从山脚杀到山顶,故而又称登天斗,景天曾目睹过一场登天斗,剑光闪烁了三天,一切收歇后,山峰上的树木都破碎了,鲜血潺潺地从山脚石缝里淌出,蜿蜒数里,挑战失败的剑客被主家用染血的白布裹着,一路从山腰抬下来,后来的一个多月,山上挂满白绫。

神剑门内不许生死斗,平日玩耍自然是用花斗,不过同门比拼则必然是折剑斗。谷中有一处剑冢,曾经是一处沟渠,后来历代门人把折碎的剑器埋葬在此,渐渐成了一座小丘,五金煞气极重,夜深人静时常有凄厉剑吟。

景天学成《诗剑大经》,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莫看他处处谨小慎微,其实只是多年混迹市井,练就一副圆滑温顺的脾气,真正藏起来的一腔热血依旧滚烫,叫他斗剑,当即就应下了。

一听有斗剑,田里无事可做的同门纷纷把锄头抛掷路边,三五成群就围拢过来,他们七嘴八舌,有的说让小师弟车轮斗,有的说让小师弟诗斗,总之都是损人的招数,景天团团作揖求他们饶过,招架得滴水不漏,众人皆大笑他滑头。

大家结伴来到试剑台,几位不愿上场的师兄师姐当裁判,还拿了竹签让大家抓阄分组。

景天的第一场就遇到了大师兄,这位爽朗豪雄的男人在门内很有名望,实力也是年轻一辈最顶尖的,当今天下的修行门派里,应当找不出比他更出色的传人,景天入门以来颇受他照顾,便将他视作是一位亲近的兄长,此刻要与他过招,顿时踌躇。

“景师弟,你可是怕了?”大师兄走到他面前,神情不同寻常地严肃。

“大师兄……”

“好男儿习剑何为?若不能将天下的风云搅动,不如倒持剑器,终老田野之间,我神剑门虽历来反对争强好胜,但习剑者若是连出剑的勇气都没有,再妙的功诀,再利的宝剑,也不如屠户手里的杀猪刀。你莫将我当作是你的同门师兄,你要将我当作是仇敌,是杀你家人,夺你所爱,阻你道途的邪魔!”

景天想起那座流血的山,还有满山的白绫。

他凝视着大师兄,他的脸庞渐渐陌生,随即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大师兄微笑,一拍腰间剑囊,一颗灰白如石子的剑丸跳了出来,悬浮在他面前,并无任何光滑,粗朴古拙,就如它的剑主一般,“此剑丸乃是我采集五岳之铁所铸,重一万一千斤,吾名之曰:锈峦。”

景天擎起照胆神剑,“此剑是一个陌生人送我的,重不知道多少斤,它叫照胆。”

台下观战的同门笑作一团,也有见识出色的,此刻惊呼,“咦!那不是蜀山锁妖塔内的镇妖剑吗!为何在景师弟手里?”

“咳!或许是仿品呢。”

“不然,照胆……此剑之名颇为熟悉,相传镇妖剑乃天降神兵,而以照胆为名,难不成是当年神将飞蓬之佩剑!”

大师兄神情一动,“好剑器!师弟,请。”

“大师兄请。”

二人分据高台两旁,大师兄席地而坐,景天站得笔直。

“兴许我会输。”景天是这样想的,他遥望着气度肃重如山岳的大师兄,“我输定了。”

斗剑还未开始,景天已有了必输的预感。

他只感觉腔子里的心脏怦怦直跳,打得他肋骨生疼,额角的血管也突突作响,口舌干燥得厉害,恨不能一口把江水饮尽。

“莫怕,莫怕。”他喃喃自语,旋即喷一口元罡,精纯真元灌入照胆神剑,剑器嗡然大作,照胆泉魂悸动,竟引动天象,刹那间乌云四合,大好的晴日都被遮蔽,天地间一片昏瞑,而滚滚黑云中隐有电光闪烁,不多时,闷雷响彻,仿佛战鼓。

大师兄眼前一亮,“好小子,真被你比下去了,咱们开始吧。”说罢,他将手中锈峦掷出,轻描淡写,占据擂台正中,滴溜溜旋转,未见有甚变化离奇,却有风声呜咽,台下众人只觉大地微颤,烟尘悬浮跳动不已。

景天一语不发,他实不知该说什么场面话,一心只盯着当空的剑丸,神念牵引照胆神剑朝剑丸劈去。

大师兄暗暗摇头,心想小师弟的剑术仍处下乘,将剑器当作木柴棒一般挥舞。

只见锈峦当空一跳,忽然炸开一道润黄的剑光,将照胆剑一裹,顿时将之击落。

景天心神与照胆相合,只觉耳畔轰隆一声山洪咆哮,顿时神智昏瞑,再回过神来,剑器已跌落在地。

无人发话。同门都凝视着景天,他那张英气而苍白的脸猛地涌上红潮,机灵的眼神也变得灰扑扑,大家都知道他败了。但折剑斗仍未结束。必然要有一方率先言败,或是被斩断剑器才能算输。

景天没说话,照胆神剑离他有十丈远,方才的一口元气被锈峦的剑光打散了,他只好施展擒龙功把剑器捉回来。

他犹豫着正要认输,台下忽然有人高喊:“小伙计,加油!”

景天哆哆嗦嗦地朝喊话那人看去,正是唐家姑娘,她笑意盈盈的模样好看极了。

龙葵剑忽得震荡起来,旋即从景天背后脱离,直直朝锈峦劈去。

神剑弟子皆以为景天在心上人面前鼓足勇气,要和亲爱的大师哥火并,纷纷鼓噪叫好,看热闹的是真不嫌事儿大,至少两位当事人都有些害怕。

神剑大师兄的眼光自然能看出龙葵剑的蹊跷,非但看出蹊跷,他的灵觉还在急跳。

挡不得!

锈峦急转,一跳躲开龙葵剑的劈砍,又飞腾穿梭,闪烁连连,剑丸舞空似星辰闪灭,其速之快,已非人眼可追及,便是以灵觉感应,亦是缈如尘烟,恍惚间,斗剑台上处处剑影,倒好似有千百颗锈峦同时出现了。可即便大师兄催动再速,那紫晶剔透的龙葵剑竟依旧逼得锈峦左支右绌。

众人见小师弟的紫晶剑分明只是翻飞穿梭,不紧不慢,当空留下丝带也似的剑痕,好比织女舞梭,其形灵动清逸。锈峦惶惶急急如漏网之鱼,每每退避,丝毫不敢与其交锋。

“大师兄这是做什么?锈峦重如山峦,大师兄的法力催动,更是能压塌五岳,倒倾四海,竟会被景师弟的剑器逼退?”

“不然,也许是大师兄在引导小师弟修习御剑之道。你们瞧锈峦遁如飞星,而小师弟的剑路粗笨迟缓,岂非是大师兄在帮他熟悉斗剑之法?”

“你别不然了,看大师兄的脸色,那把剑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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