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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鸻一上手就感到十分棘手,他虽然已经了解过众星装置的真正原理,但要说立刻一比一造出一台与影人的众星装置相媲美的机器来,并让这台巨大的构装体动起来大致也是不可能的。
他不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先把魔炉的中枢拆开,再将那枚灰色水晶取出,用工匠的工具——一组光源和专用的目镜对其进行解析,发现里面的炼金术式——铭刻于魔导水晶多层结构上的法阵他只能勉强看懂一点,但大多似是而非。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魔炉的中枢装置,当初战场上没这个条件,战后艾尔帕欣工匠协会回收了所有残骸,禁止任何人进行相关研究。他原本有些不太理解,不过现在大致也明白了工匠协会的做法。
透过对众星装置的照射,方鸻先验证了凡人炼金术起源于影人炼金术说法的准确性,虽然两者底层逻辑迥异,炼金术语言的传达亦不相同,但从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处仍能看这两门技艺的近似之处。
他自己就是‘半个’炼金术士,不会看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处。
他收起工具,默默将众星装置放到一旁。弗里斯顿的影像在侧,默默地没有开口,他所看好的人岂会因为这点挫折就放弃?那才会叫他失望。
果然,方鸻放下工具后又走向那台巨大的构装体——那台魔炉。他仰头上下打量了这台构装体一番,然后登上梯子,魔炉中枢最重要的部分已经被拆除,剩下的密密麻麻的管线并无什么研究价值——那是用来传递能量与信息的。
炼金术士的构装体十分特殊。其中经典的代表就是发条妖精,它们虽说是机器,但与现实中人们认识的机器迥异。
以太魔力能直接让物体产生形变从而产生弹力与收缩力,因此它们用不着复杂的曲柄连杆机构将旋转运动转化为往复直线运动,铰链和游丝可以简单地让机械动起来,其工作原理有些类似于发条或肌肉。
但发条妖精并不需要上发条,因为以太魔力就是它的发条。
同理,影人们的魔炉其实也是一样的,虽然底层能源系统方鸻几乎完全看不明白,两眼一抹黑,但机械这部分大差不差。擒纵装置、弹黄铰链、齿轮组,说实话找个星门那边的古董钟表匠来多半也能看明白大半。
方鸻看到这里其实心里面已经大致有数。
机械装置都是现成的,散热系统也不用作多大改动,他都可以直接套用,最多进行一些小小的校调而已。唯一的麻烦还是众星装置,正如前文所言,他不可能复制一台众星装置并让这台构装体动起来。
就算他真有那么聪颖,只看一下原理就能立即上手造出成品,而不用经由反反复复的试调与验错。但杰尔德姆的众星装置本身也不足以做到这一步。
这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但归根结底还是那门技术还不完善,远远比不上影人们的水平。这倒不怪前人天才不足,而是两者实在内核不同,而那时代计算力也做不到那一步。
看少年站在梯子上一筹莫展的样子,后边的弗里斯顿终于忍不住开口,但他刚张口要说什么,又惊讶地看到方鸻忽然拿起扳手身体前倾探进了构装体的胸口里。
这位会长张了张口,不过平日里城府还是让他生生忍住了,他收回到了嘴边的话,只另外提醒了一句:“影人的构装体,其能量传输与我们大为不同,你要小心别将它拆坏了,里面还有很多我们不理解的东西,你未必装得回去。”
要是将这台魔炉给拆坏了那就有些滑稽了,他到时候空有技术传授给对方,可没办法将这台魔炉给装回去,他总不见得能亲自上手帮对方重新组装一台魔炉。
也得亏这位会长大人涵养好,才没有为这位行动派炼金术士捏一把汗。
不过方鸻倒没在意那么多,只在构装体胸口里应了一声,声音从里面传来显得瓮声瓮气。
他只是简单地解决不了问题,但不代表不能复杂地解决,众星装置是不用考虑了,就算他能做出来也适用不了这么复杂的构装体,小一些的还差不多。
比如影人浮空舰上那些小玩意。
不过简单的办法没有,可他还有笨办法。他将那些管线回路全部拆下来,拆不下来也直接敲坏了,反正让它产生不了作用就行。
这只是一个考核,也用不着那么精细。
否则工作量岂不等于重造大半台魔炉构装的内部结构,那非得用上他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不可,他虽然不太在意时间,但考虑到这是一场比赛,还是有点公德心的好。
冥女士在他出来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有搞出太大的事端来。
弗里斯顿在一旁看这家伙忽然变得忙碌起来,不断地从梯子上上上下下,在那台构装体内进进出出,不时跑到一旁的架子上去取什么材料。
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一时有点犹豫起来——这人在干什么?
要说方鸻有什么天才一般的点子,但在弗里斯顿看来似乎也不尽然,对方所取的那些材料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过于平常无奇了,不过是些铰链、发条、铜板。
还有共振水晶,他打算造什么?弗里斯顿自从升任这个会长以来,还是头一次在炼金术领域上感到一头雾水,这家伙神神秘秘在搞些什么名堂,他打算在那台构装体里造一台发条妖精吗?
他倒也不是自持身份不肯过去看看,而实在是这只是一段影像,设置如此,他只能站在这个地方,等待对方完成,然后再向自己介绍工作。
这样的工作大约持续了两天,高塔之中的两天。
中间方鸻还停下来,就和在夏尽高塔一样,高塔会在特定时间打开休息室的门,在里面变出热气腾腾的食物和床铺以供选手补充能量与休息。
弗里斯顿的影像也借着这个机会询问对方在进行什么工作,谁知道方鸻老脸一红,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答道:“会长先生,您晚点就知道了。”
总算没把这位工匠总会会长闹得有些七窍生烟,这家伙竟然和自己打哑谜?
孰知方鸻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想说,他倒不是有什么不能言的秘密——就好像方才他只字不提自己对众星装置的了解一样,那只是为了保护这位会长大人而已。
他可没忘了,法瑞夫说过他们在高塔空间之中的经历,和外人说太多关于艾尔帕欣那场大火背后的秘密,只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祸而已。
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掩护塔塔小姐,阿图什和法瑞夫对他再三叮嘱,让他在查明当年大火的真相之前,一定要尽量保护好自己。
处于多方面的考量,他才会装出那么样一副样子,不过说实在话他也不太会说谎,只幸好这位会长也完全没注意到他在信口胡茬。
只不过现在,他只是单纯地实在不好意思启齿而已。
他正扒在那台魔炉构装体打开的胸口,向里面打量着那些乱成一团的各种装置,连他自己都感到脸红,如果非要给出一个评价,只能说可堪使用。
换句话来说——能动。
但那些堆在一起的东西因为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复用,因此不能说毫无美感可言,只能说长得有些抽象,那些臃肿的、互相矛盾的设计逻辑要是让阿奎特那些矮人看到了,非得当场打死他不可。
所以他才不敢让弗里斯顿来看一眼呢。
炼金术士们是有美学基因的,机械之美本质是一种几何上的简洁之美,简洁的机械就是最好的机械,有些原教旨主义炼金术士是真的会为此而战的。
他有些心虚地完成了最后一项工作,然后拉上盖子,回过头去说道:“弗里斯顿会长,好了。”
“好了?”
“大概……?”
方鸻心道,但他可不敢将这话说出口。
弗里斯顿皱着眉头看着他,或者不如说看着他身后那台巨大的魔炉,后者外表没有任何变化,和先前一模一样。但看着这家伙在里面进进出出两天,很难相信这东西真的没有一点变化。
要是这两天来发生的一切真是这人演给他看的,只为了博得他的好感,弗里斯顿看着对方脸上脏兮兮傻乎乎的样子,实在很难说两人的演技谁更好。
“它……”他头一次对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感到犹豫,“……还能动吗?”
弗里斯顿将这话说得都感到有些憋屈,他真的很担心对方将这东西拆坏了,尤其是这两天看下来之后,这种担忧进一步加重了。
这家伙真的是考林—尹休里安的龙之炼金术士吗,会不会是谁冒牌的?
记得在艾音布洛克时,对方还不是这么一个样子的,至少那时候,对方是意气风发的。
他设想了种种的可能性,但唯独没考虑到要是这位龙之炼金术士手上功夫太差,把这台魔炉给拆坏了该怎么办,他可没准备第二台。
方鸻这倒是没什么犹豫,点点头道:“让我试试,应该能动,会长先生。”
他从梯子上跳了下来,从一旁堆满了工具与零件的工匠台上拿起魔导手套,就准备套在自己手上。弗里斯顿已经故意假装没听到对方口中的‘应该’两字,但看到这一幕还是绷不住了,眉毛都抽抽了一下:
“等下,你在干什么?”
“让那大家伙动起来啊?”方鸻愣了下,他戴上魔导手套,拉下目镜看着这位会长大人答道。他还能干什么?他看了下自己手上的东西,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魔导手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