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这般时刻,诸位郎主还剑拔弩张,时时刻刻不忘旧怨,行径也多半可笑。哪怕对这些人不抱指望,张家郎主张剀的心也凉了大半,是以与一旁的沈家郎主沈丰交换一个眼神,方清咳一声,不紧不慢地说:“孙使君食府君之禄,自然为府君分忧,我等亦不可推卸责任。孙使君的使者前几次来,老夫都恰好病着,子侄无知,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不愿打扰我。若非如此,也短短不至于怠慢了使君的使者。”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诸位郎主顿时急了,史家郎主忙不迭问:“张兄,沈兄,你们……”
沈丰轻抚美髯,大义凛然道:“吾等身为祁县之人,自当为保卫祁县尽一份心力。”
他俩这样说,无疑是背叛了众人之前的“默契”,柳家郎主暴跳如雷,怒道:“你二人一有子嗣娶窦家女为妇,一有女儿嫁入窦家,自不愿背离他们,但我等可不愿在注定沉默的船上继续呆着,告辞了!”说罢,他竟直接拂袖而去,再未留下至此片语。
柳家郎主的动作,无疑开了一个不好的头,众位郎主心中不忿,就纷纷效仿,与这两人关系好,有些尴尬得会说一声告辞,关系不好,或者修养不够得就直接走了。稍微小一些的家族郎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着瞬间空了一大半的房间,想到自家与窦氏着实没什么关系,便咬咬牙,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待人都走光了,张剀这才睁开眼睛,慢悠悠地说:“沈兄好气魄。”
“哪里,哪里。”哪怕平日再怎么明争暗斗,此时心中有了默契,沈丰说话也就带了点趣味,“我家小四与其说娶了个女人,倒不如说供了座菩萨,成婚十载未有一儿半女也就罢了,气焰还嚣张得很,无人敢惹。若是能将这尊菩萨早早送走,我呀,心中不知该有多欢喜,怎会有半分犹豫迟疑?倒是张兄,亲生女儿嫁入窦家,生活本就过得不甚如意,若是这消息一传到晋阳去……”
张剀神色漠然,毫无动容:“出嫁十余年,只知哭诉生活不如意,抱怨娘家没用的女儿?有与没有,都无甚分别。”
沈丰闻言,心道这老家伙的脸皮还真厚,当年若不是他死皮赖脸地拉关系,能将嫡女嫁给窦开的侄子么?哪怕家中有几个官吏,与窦家一比,那也是天上地下。身世差了这么多,又有求于夫家,自然什么苦都得强行咽下,不能钳制丈夫,生活能如意才怪?可张剀这两嘴皮上上下下,轻轻一碰,就将黑白是非颠了个个儿,这份不要脸的功力,以及嘴皮子的理所,可是沈丰难以企及的。
当然,在张剀眼里,沈丰也属于不要脸的典型――当年为了仕途,这家伙死乞白赖,用尽种种手段才给儿子娶到了窦家女做媳妇,从而全家飞黄腾达。被巴着捧着那么多年,窦氏女气焰嚣张实属正常,现在好了,见自己羽翼渐丰,对方势力又不如从前,就倒打一耙,全然不计对方昔日的恩义。
两人心中都觉得对方厚脸皮,自己最正义,面上却一团和气,从远处看过去,好得和一家人似得,功力实在不可谓不深厚。
城内之人心中焦虑似火,城外之人也不轻松,再度站在较高的小山丘上头,俯视全局的许磐见许徽和许亨联袂而来,便问:“伤员之中,轻伤多少,重伤几何?”
“这五日攻城,重伤导致无力再战,亦或是死亡的兵士,约莫在两千之数。”许亨慢悠悠地汇报结果,又补上一句,“多半是新征召来的。”
听得这个数字,许磐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有些不悦地评价:“到底是什么都没精力过的家伙,如此没有经验。”
他这话说得很没道理,毕竟真正的精锐都不会作为攻城战的消耗品,自然也不会死,岂有责怪人家前锋没经验一说?但许亨素来不把贱民的性命当回事,许徽也不会为如此小事反驳许磐,只是说:“这几日城攻下来,咱们伤得人多,祁县伤得人更多。第一日,咱们的兵士才冲上城头两次,今日一开打,却就占据了一块城头,只是……料想再过几日,祁县就是吾等囊中之物了!”
许磐听了,眉头果然舒展开来,刚想说什么,却在想到许徽前几日的判断时,愤愤地说:“祁县那些大户,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到现在都不动手?他们可知,征召这么多的流民入伍,也是一件颇费心力之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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