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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网址:www.wx.l</p>陆家村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坐落在靖阳最偏的位置。
薛纪年躺在床上,目光在四周微微一扫,所有事物皆在心底。
这是一间土坏房,虽然破旧,但盛在收拾干净,勉强还能入眼。
今早,他和花浅被陆家村人发现,经过一番明显不符合事实的狡辩,花浅顺利的说服众人,两人被带回村里。
住的正是那名很热情的年轻男子家里。他叫陆大虎,有个媳妇冯氏,家境贫穷,但胜在好客,一听说村正要安排花浅他们住在他家,一口就答应下来,还连连催着冯氏收拾了间屋子,好方便两人居住。
花浅端着药,推开门进来。一眼就瞧见床上的男人那略带探究的眼神,她无语的在心底白眼。
紧走几步,将药汤放在桌上,两手捏着耳朵一边嘶声好烫,一边眼睛闪亮的望着薛纪年道:“相公你起来啦,太好了。”
说着走上前来,扶住薛纪年的手臂让他坐舒服些,又在他背后塞了个枕头,道:“我刚熬了药,你喝……”
薛纪年打断她的话:“你喊我什么?”
花浅一愣:“相公啊。”
薛纪年眉头一皱:“乱喊什么,你……”
不待薛纪年说完,院子忽然里传来冯氏的吼声:“陆大虎你又死哪儿去了!”
随后又是一阵叽里哐咣,伴着陆大虎小声的求饶声。
薛纪年与花浅同时沉默,花浅无辜的看看他,又看看院外,从他们住的这间屋子往外看,并不能看见冯氏,但这个陆家院落小,就算看不见冯氏的身影,但她那明显超分贝的高音让人想忽略也难。
花浅以一种“你看吧我也没办法”的无奈眼神瞥了薛纪年一眼,所谓送佛送到西,骗人骗到底,他们之前以夫妇相称,那么接下来的日子,若想安稳的在陆家村养伤,这层关系是撇不清了。
薛纪年:“……”
陆家村的特色不止穷,还很小。
花浅方才出去随意逛了一圈,不足一盏茶时间,就逛遍了整个村落。
村正没有骗她,整个村子果然找不出一个大夫,花浅没有办法,只能向陆大虎讨了些他们常用的草药,也不管有用没用,准备给薛纪年用着试试。
薛纪年没有拒绝,虽是嫌弃,还是一口喝完她递来的黑漆漆的药汤,草药刺鼻的味道呛得人脑子发疼,薛纪年咳了两声,才将空碗递给她。
花浅赶紧接过空碗,放回桌上。又端了个盘子过来,里面盛着布条和剪子。
“相公,你这伤口要再处理一下,会有些疼,你忍着些啊。”
薛纪年睨了她一眼,微微侧了身。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日那件,基本上已经干了,跟团咸菜干似的皱巴巴的挂在身上。
花浅扶着他的肩膀,道:“我向冯婶讨了一套里衣,是全新的,一会儿你换上,睡着会舒服些。”
边说边举着剪子,沿衣料边线缓缓剪开之前好不容易缠好的布条。看见伤口,花浅倒吸一口冷气。经过大半宿的折腾,伤口四周已明显红肿不堪。衬着翻卷的皮肉,白森森的吓人。随着她的动作,血水又渗了出来,立刻染红了还没来得及撤走的白布条。
薛纪年没有吭声,但随着她的动作,肌肤不由自主的微颤。
真是个狠人,伤成这样都不吭。
看看手里的草药,再看看这么深的伤口,花浅很为难,如今之际,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先给伤口四周作了简单处理,再将草药敷上,又一圈圈的重新绕上干净的布条。
虽然薛纪年没什么大反应,但花浅看着这伤口就替他觉得疼,是以手下不停的放轻再放轻,导致包好伤口后,她自己反而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花浅吁了口气,弯腰将那身里衣放在薛纪年手边:“相公,我来伺侯你更衣吧。”
“不用!”
花浅顿时心花怒放,她才不是真心想伺侯他换衣服,还是里衣,她还担心长针眼呢。
不过嘴里还是说:“唔,那相公你小心着些,这草药也不知道管不管使,你可千万别碰到伤口。”
说着走回木桌旁,拾起他方才喝空的药碗,准备出去,脚步还未跨出,闻听身后之人低言:“多谢公主。”
花浅脚下一顿,随即紧张的揣着空碗跑回床前,低声道:“怎么还叫我公主呢?”
刚上过药的薛纪年,冷汗还挂在额头,此时,却悠然的放松身体,听得问话,侧首看向花浅,道:“那公主认为,臣应该叫你什么?”
“夫人啊,之前你不喊得很顺口?”
薛纪年:“……”
花浅索性往他床头一坐,一边拉过被子替他掖好,一边压低声线晓之以理的劝慰他:“督公啊,虽然我知道这有点不合适,但这也是没办法,咱俩之前的身份太敏感,化身成夫妻才好躲避追踪啊。那些黑衣人没弄死我俩,一定还会追来的,咱们得乘他们没来之前,赶紧将伤养好。”
毕竟出门在外,一般人的确不可能想到,一个太监敢去攀公主这根高枝。
“而且你想啊,以我俩之前的身份,谁也想不到我们会变成夫妻,我自个儿也是当时灵光一闪想到的,这叫出其不备,你说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看薛纪年一副被她占便宜的神情,花浅心底别提多憋屈。
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莫名其妙就变成人小媳妇。虽然他是个太监,做不了什么实事。但名誉上,可是不大不小的一块污点,以后她再嫁人,在陆家村人眼里,就是二婚啦。
她都不计较,他还计较什么!
当然,他位高权重,不同于一般的太监,也许会有姑娘愿意自荐枕席,但她绝对是因为走投无路情势所逼,唉,这便宜真是被占大了。
他竟然还嫌弃!
花浅憋着一口老血,在心里努力的宽慰自己,这个“便宜”她也不算太亏。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他,多少也得算点情份吧?回宫以后,他不得不顾着她点?说不定良心一发现,碧领天的解药就捧到她面前了。
反正他是太监,又不能真怎么样她!
抱着这样的心态,花浅这位自封的“薛家媳妇”总算好受了些。
薛纪年直直的看着她,半晌才低声道:“夫人,言之有理。”
不知为何,花浅总觉得“夫人”二字,好像在他嘴里打了几个来回,吐出来时,颇有些湿噜噜的错觉。
弄得她有点不自在。
摸了把脸,她试图改善一下眼前的尴尬。
目光随意一扫,扫到他的枕头,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相公,我晚上睡哪?”
这地方只有一床一被,难道要同床共枕?
说真的,虽然她指望着用“夫妇”二字换薛纪年心中一点点情份,但真让她跟他睡一起,她还是不乐意的。
她抬了抬下巴,试图摆出公主傲娇的模样。
——虽说我这身份是假的,但既然你想演戏,不得做出点真实表示?
薛纪年微微一笑:“为夫记得,有人曾说过,愿为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想来,睡个地板应该不妨事。”
花浅:“……”
陆大虎的媳妇冯氏进来送晚膳时,花浅正在打地铺。不知她从哪个角落里找出一床破旧的竹席,铺在地上,此时正拿了块抹布掸上头的灰。
“纪夫人这是?”
“喔,没事,我准备晚上睡这。”
冯氏有些不明:“你们,不是夫妻吗?”
夫妻还要分床?
花浅扫灰的姿势不停,神情自然的回道:“我相公伤重,我怕夜里碰到他,还是睡在地上安心些。”
冯氏恍然大悟,一脸认同的点点头:“纪夫人真是贤惠。”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道:“你们晚膳还没用,饿了吧?我煮了点粥,纪公子有伤,喝米粥最好了。”
花浅扔了抹布过来,客气道:“谢谢冯婶。”
送走了冯氏,花浅拿木勺搅了搅,端了一小碗,端到薛纪年面前。
薛纪年脸色不是很好,船上那一刀虽未正中要害,但当时他为了演得形象,几乎没做任何防范。况且方才花浅给他敷的药,一看就是最低劣之药,此时伤口正如火燎般的疼痛。现在他完全没有胃口吃东西。
正想拒绝,却见花浅执着小勺,在碗里拌了拌,舀了一小匙粥,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薛纪年:“……”他不是没被人伺侯过,身边侍从环绕,每个人对他巴结得不行。既便如此,还是不如意者居多,他们怕他,他随意一个眼风扫过去,都能让他们抖半天。
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很容易就败坏心情。
可眼前这个姑娘不一样,敬惕她不怕他,既便她前些时候对他曲意奉承,那也只是想放松他的警惕,以便溜之大吉。
想到这,薛纪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溜,她是溜不掉了。碧领天的毒一日在身,她就只能任他摆布。
花浅莫名其妙的看着薛纪年,这男人先是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就勾了勾唇,难道是觉得她这般伺侍他伺侍得很顺心?
这么一想,花浅心里顿时得意起来,她就说嘛,自己聪明伶俐举一反三,即便是从没当过人家媳妇,她照样胜任得很。
她执着汤匙送至他的嘴边,见薛纪年不动,又疑惑的收了回来:“是烫吗?我试试。”
然后直接喂进自己嘴里。
薛纪年:“……”
“呜,还好啊,不烫。相公,你再尝尝。”说着又漂了一勺递至薛纪年嘴边。
薛纪年:“……”
他靠在床头,眯着眼睛盯着花浅小心翼翼的动作。
太监这一行当,虽说身体缺了点物什,但并不会影响人天生想找伴侣的心性。宫里很多太监,都会私下找对食。当然,这都是手里有些权利的太监,一般的人并无这般机会。
就算是宫里最不受待见的宫女,只要没犯大错,到了一定年纪,都可以出宫。
而太监,没有这待遇。
所以不是逼不得已,一般的宫女也不会找个太监凑合。
薛纪年算是太监里的红人,按理说,找上门来的女人不会少。但事实是,几乎没有。大约这得归功于东厂在外的赫赫威名。
只要他自己不开口,一般人根本就不敢送。
给一个残缺的男人送女人,除了羞辱,还能有什么?大家都觉得,以这男人的地位,只要他自己想要,定然不缺暖床。
是以,谁也不敢吃饱没事给他送女人,没那胆子。
前世执着权利,今生执着复仇。他其实甚少有时间了解其他女人的想法,除了宫里的那位。
但现在对花浅的表现,他起了点兴趣,他倒想看看,沈夜的这个女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换一个。”
花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嫌弃她刚刚用过那个小汤勺:“好咧,你等着。”说着即刻起身往门外走去,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嫌弃。
很快,她又回来,手里捏着一只湿淋淋的木勺,赫然就是方才她用过的那只,她一脸抱歉的向薛纪年道:“相公抱歉啊,这陆家太穷了,我刚去厨房找了找,也没找到第二只勺子。不过你放心,这只我洗过了。”
说着不由分说,又坐回薛纪年身旁,如之前一般,又递了小勺过去。
薛纪年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
盯着那只小木勺,脑子里就浮现花浅方才那自然的动作,略略有些不自在,不过眼前这个姑娘这么执着,眼波温柔,看着他的样子仿佛在看自己的心上人。薛纪年愣了愣,鬼使神差的,他低下头,吞下那口粥……
花浅心头一喜,赶紧又舀了一勺递过去……
两人怀着各自心思,一个默默的吃,一个默默的喂,一碗粥很快见底。
花浅吁了口气,起身将碗端出外间。
顶着薛纪年犀利的目光,自己还能稳稳的将粥喂完,这心理素质相比从前,提高的绝不是一星半点。
可喜可贺。
晚间,冯氏又送来一床棉被,把花浅感动的差点落泪,以薛纪年的黑心肠,她都做好了夜晚取暖全靠抖的准备。
将棉被在地上铺好,掸了掸,又将枕头往被子里一塞,花浅躺进去滚了滚,觉得不是很舒服。地板太硬,膈得慌。
她翻身坐起,盘腿坐在被子上想了想,开门跑了出去。一会儿,从外头院子里抱了一捆草秸进来,塞在破草席下面。她试着再往被子上一滚,垫了东西就是不一样,又软又暖,她舒服的哼哼着,一脸满足的滚进被窝里。
草秸蓬松枯黄,晒得干干的,应该是冯氏准备垫猪窝用的。
薛纪年因着后背有伤,侧了身子躺在炕上,嫌弃的看着花浅折腾。
这种女人,真不知道上辈子沈夜怎么会看上她,他图什么?!
花浅才不在乎薛纪年的想法,反正她又不跟他过日子。她觉得自个儿现在是拿人钱财,替人挡灾。只要薛纪年薪俸不扣她,她才不管自己在老板眼中是朵花还是坨牛粪!
屋子里安静下来,桌上的烛火哔剥跳跃,烛影憧憧,花浅将棉被拉高过头,将自己整个人埋在被窝里。
也挡住了薛纪年似有若无的探究。
事实证明,凑合着用的东西真是不地道。
花浅这人向来浅眠,在被子里蒙了一会儿,有点难受,她悄悄的探出头来舒了口气。床上的薛纪年毫无动静,应是睡着了。
她在枕头上蹭了蹭,也闭上了眼睛,这几天过得惊心动魄,花浅心神俱疲,没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醒了过来,也许是晚上那一大海碗粥的功劳,她有些憋腹。她悄悄的窥了眼薛纪年,从地上爬了起来,摸到门外茅房去放了水。
身心舒畅的回到屋里,她摸着桌上的冷茶灌了口,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躺下之前,又看了眼薛纪年。
薛纪年依旧是入睡时的模样,左手微垂在侧,睡得规规矩矩。花浅一边掀着自个儿棉被,一边感叹薛纪年的睡姿,真看不出来,这人醒着的时候那个腹黑,睡着竟如此端正。
就是呼吸声太重了,忽哧忽哧的跟拉风箱似的。
她嘲笑着准备缩回被窝。
不对!
花浅脸色一紧,呼的打开被子一咕噜爬起,趿拉着鞋子扑到薛纪年床边。
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烫手的厉害,身子却在微微颤抖,花浅拉过他的手,一片冰凉。
高烧了。
大约是感受到花浅的动作,薛纪年睁开眼睛,平日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底此时蒙上了一丝水气,高烧烧红了眼,他微微撑着眼皮,看着花浅没有作声。
从初遇到现在,薛纪年这种无辜的眼神,花浅还是第一次见到。以至于,她一下子愣住,呆呆的盯着他看。
薛纪年仅是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皮。
“冷……”他无意识的低喃着,瞬间拉回花浅的失神。
“哦……哦冷啊。”花浅慌张的在屋里头翻了一遍,几个破柜子都打开,也没找到什么保暖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到自个儿的棉被上,毫不犹豫的抱起来,盖在薛纪年身上。
又将烛火移近了些,瞧得分明,薛纪年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嘴唇泛白起着皮,他又低喃了声,这次花浅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凑上前去,瞧见他置于胸前的手无意识的抽动。
“相公,相公,你醒醒。”她低唤着,轻轻推着他。
薛纪年觉得很冷,下大雪了,他独自一人在茫茫雪原上踽踽而行,四处一片雪白。他走了很久,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丛熊熊大火,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他能感受到自己心底的喜悦,身子冷得厉害,他向前紧走了数步。
谁知,火焰乍起,突然涨大了数倍,一下子就蔓延至他脚底,瞬间包围他的身体……
火舌添着被冻僵的四肢,他慌张的往后退。虽然浴火,他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热量,但被火焚烧的疼痛却很真实。
僵硬的四肢带着皮肤灼热的疼痛,直直的扎进他的脑子,脑子越来越迷糊……九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