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猛的睁眼,他全身上下已无好肉,血淋淋的囚衣早已辨不出原本颜色,残破不堪的挂在他身上,透着一股腥气和死气。他目光死死的盯住薛纪年,那眼睛里的恶毒仿佛能爬出什么来,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他喘着气吐掉口中血沫,非常激动的挣动,挣得墙上锁着他的铁链哗啦啦的响:“薛纪年,你这畜生!你不得好死!”
薛纪年一点都没受影响,嘴角竟然还噙着笑。他拿着白手巾捂着口鼻,像是嫌弃这牢房里的异味,又像是嫌弃对方口出的恶言。
不得好死?他早就不得好死!如今的他不过是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来讨前世欠他的债!
他微眯着眼,仿佛看到前世那个临死前的自己。
无论真假,所有的罪责都扣在他身上,即便已是死罪难逃,他们依旧没有放过他。
当时,威风凛凛的柳大统领是怎么说的?
——一介阉奴,竟也妄敢称主!今日抽皮扒筋,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
薛纪年从不否认自己有罪,但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他的罪,只不过是侵犯了某些人的利益。
但是,他不承认“应得”!凭什么他“应得”?真正主谋尚在高位享受荣华,他一柄受人指使的“刀”凭什么“应得”?!
若是换了他人,薛纪年善能隐忍,成王败寇自不必说,但是柳岸!
柳岸与他一党,如今却是两种风光!
这叫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除夕生变,他当日得了圣旨,直接回到东厂,刚出宫门便下了指令,东厂番子集体出动,抓了大内统领柳岸。
薛柒亲自动手,打了整整一天一夜。
薛纪年就在边上,看了整整一天一夜。
这口气,总算略略好受了些。
只是没想到,柳氏一脉竟也有这般硬骨之人。柳岸即便被打得破破烂烂,依旧不肯松口。
不过没关系,薛纪年最擅长的就是搓断各种各样人的脊梁骨,各种各样有骨气的人在他手里碎尸万段的还少吗?
但是人不能都只用一个套路,有些人就是千刀万剐还能含笑嘲讽,这种时候,就要去找他的软肋。
人生在世,是不可能没有软肋的,找到它,捏住它,那个人就会任你为所欲为。
所以,在临近辰时,他让人带了柳岸唯一的孙儿来到他面前。
那小孩儿才两岁,路都走不稳,来到柳岸面前只会喊爷爷,一声声清脆的爷爷伴着恐惧的哭泣声,很快就撕裂柳岸的心理防线。
“柳统领,你柳家唯一的血脉能否留下,全在你一念之间。”
“你把我儿怎样了?”
“令公子下场会如何,并不由本督作主。但本督可以保证,你若认了,这孩儿,本督可以保下。”
柳岸紧紧的盯着抱着他大腿哭泣的孙儿,他腿上的伤在小孩子不知轻重的用力下痛彻心扉,可是他全不在意。
虽然柳氏一族很庞大,但他真正嫡亲的血脉只有一儿一孙。
薛纪年既然这么说,儿子,想来是保不住了。
所以孙儿,无论如何也要救下。
“你方才所言都是真的?”
“自然。”薛纪年勾唇一笑:“本督与你无怨无仇,你又是柳氏族亲,若是她真当想救,又怎会任陛下下令缉捕。”
他没有指出那个“她”是谁,但柳岸知道,正是他的主子皇贵妃柳如月。
除了柳如月,谁能指使得动闻名天下的东厂提督。
“柳如月为何要这么做?”
“主子的事,做奴才的只管执行就是,不需要知道太多。”
柳岸垂头,冷冷一笑:“不错,做一条听话的狗,的确活得更久。”
薛纪年不以为意,甚至心情很好的上前,弯身摸了摸他小孙儿的脑袋,黄毛小儿,幼稚可人。
虽然他的举动看起来很亲切,但小娃儿还是害怕的往柳岸身后缩了缩,两只圆圆的眼睛盯着薛纪年,都忘了哭泣。
薛纪年也不为难他,只是手依旧盖在小娃儿的头顶,语气甚是温和的向柳岸道:“你猜,本督这么轻轻一捏,他这小脑袋会不会爆开?”声音轻柔,一点也听不出阴狠,却让人毛骨悚然。
柳岸闻言睚眦欲裂:“薛纪年,你敢!你敢!”
薛纪年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小娃儿的头,才直起腰身,笑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本督不敢的。做与不做,端看本督心情。”
柳岸喘着粗气,眼睛血红的瞪着薛纪年,良久才道:“好,我答应。”
正说着,有侍卫来报,锦衣卫总指挥使沈夜求见。
薛纪年挥挥手,让人将柳岸那小孙儿抱下去。看着凶神恶煞的这群人,小娃儿吓得哇哇大哭,边挣扎边哭喊着爷爷,惨不忍闻。
不过薛柒没受影响:“带走!”
还没大腿长的小娃儿立刻被人夹在胳肢窝下带了出去。
“薛纪年!”
“柳岸,记着你方才的话!”薛纪年脸色一沉,向下属道:“带沈夜下来。”
沈夜披着羽麾,走过一路青石,沿着旋转的阶梯,直下最后一层。
他不是第一次来东厂,镇抚司里也有诏狱,可东厂的诏狱跟镇抚司不同。它是挖在地底,空气流通虽然做了处理,但在地底终究不同,一走进去,地底特有的腥气混杂着血腥味,薰得人脑疼。
东厂与锦衣卫一向不睦,若非圣旨,沈夜一点都不想踏足东厂。
可既然圣旨要求他俩合作审案,薛纪年又直接抓了柳岸,于公于私,他只能硬着头皮前来。
虽说来之前,他已作好心里准备,以他对东厂的了解,任何人进了东厂诏狱都不会好过,但他认为,柳岸作为皇贵妃一党,薛纪年应该保他才是,即使保不住,多少也会优待一点。
不过眼前的场景完全推翻他的想像,柳岸堂堂七尺男儿,被打得几无人样。偏偏那张脸毫发无伤,除了汗水流淌所画出的条条印迹,相比身上的伤,可以说真是干净。
寒冬腊月,满头大汗,想也可知受了怎样酷刑。
沈夜自己就是审讯的好手,这种景象一看就知晓,这是往死里打的节奏。
薛纪年不想柳岸活!
但凡薛纪年想弄死的人,沈夜都想保一保。
沈夜一指奄奄一息的柳岸:“这是怎么回事?”
薛纪年坐在大椅上,左手搭着扶手,右手轻轻拨着案几清碗里的茶沫。
闻言,抬了抬手中碗盖:“正如指挥使大人所见。”
“我是问你,犯人为何不经审讯直接动用大刑?”
薛纪年手下一顿,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嗤笑一声:“怎么?锦衣卫审案之前,还要给犯人整一出温柔乡?”
沈夜有点挂不住脸:“柳统领是大内统领,不比一般罪犯,未能定罪之前,沈某认为应当妥善安置。”
“本督认为,他如今的样子便是最好的安置!”
沈夜怒喝:“薛纪年!”
“沈夜!”
薛纪年冷冷的盯着沈夜:“你别忘了,陛下要的是什么!”
当日,宣统皇帝在皇宫里任何一处遭遇埋伏也好,明砍也好,柳岸虽有失职之罪,但罪不致死。
皇宫地大人多,谁也不知道谁会起什么心思,任何人都可以动手脚。
可是在摘月宫,能上摘月宫的都是主子和近侍,都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亲卫。
这等安防重地,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全部调了包,柳岸即便不是同谋,他也脱不了关系!
在皇宫藏人是有可能,但大批量的调换守卫却绝无可能。
只有柳岸可以!
至少明面上看,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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