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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君阳第二次问相野:“回吗?”
相野反问:“你察觉到什么?”
陈君阳收起手机,“血腥味。”
他一个箭步冲出院门,此时晚风萧瑟,村子里没什么人,但远处林子里却有一点光。仔细看,那光不是别的,正是潭水上那座庙里的光,隐隐约约透过树林的缝隙传过来。
“跟紧我。”陈君阳回头。
相野跟上。他一千五百米考不及格,不是跑得不够快,只是耐力不行。两人沿着村里的小路迅速往潭水的方向走,没走几步,竟迎面碰上一个老头。
这可是他们在村子里遇到的第一个活人。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停下。老头走得很快,天马上暗了,他又戴着大大的蒲帽,一时没发现他们,直到相野冷不丁开口,他才突然吓了一跳。
帽檐上扬,露出一张苍老如枯树皮的脸,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装着的惊吓太盛,“哎哟这是哪来的后生,人吓人吓死人的!”
相野遂又把那套糊弄人的说辞搬出来。
老头到底活了大半辈子,相野又不是专职骗子,让他陪个笑脸都勉为其难,哪儿那么容易糊弄人。但他似乎不想与相野多攀谈,道:“什么作家不作家的,快走吧,前头死了人,要办丧事,村里的都去帮忙了,你这会儿找谁都找不到。我们官水潭也没什么好写的,你没看这儿都没什么年轻人,年轻人都出去了,你们也快走吧。”
语毕,老头便绕过两人径自走了。
陈君阳却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相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血腥味在他身上?”
陈君阳点头,相野却觉得这老头只是个普通的老头,更何况他还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前方有人家要办丧事,便问:“还能闻到其他的血腥味吗?”
陈君阳皱皱鼻子,摇头。
闻不到,也有可能是距离的问题。
相野道:“先去前面看看。”
村子逐水而建,呈一个月牙状环绕在官水潭的东侧。沈家老宅在月牙的这一端,办丧事的人家在月牙的那一端,相隔较远,难怪刚才会一个人也见不着。
距离越近,人声越大,陈君阳的狗鼻子也终于有了反应,“新鲜的血,刚死不久。”
他在相野面前说话时还是稍显别扭,声音也透着股不自然。但他又不得不说话,因此憋红了耳朵,倒很像决明说的“害羞”样。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办丧事的人家亮起了灯火。因为村民们大多聚集在这里,所以全村只有这里是亮的,其他地方望出去一片漆黑。
相野和陈君阳躲在暗处,依稀听到有“水鬼”的字样传出。
听到这个“鬼”字,陈君阳的脸色就变了。他是缉凶处的,缉凶处的人最清楚,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有也是从鹿野来的“恶鬼”。
“我在这里等你,你悄悄过去。”相野果断放弃了专栏作家那一套,决定潜伏。陈君阳却有些犹豫,头儿叮嘱过他不能离开相野半步,可对上相野那双浅色的瞳孔,他又好像被蛊惑了,心中浮现出相野扮演福尔摩斯的样子,点头答应下来。
陈君阳静悄悄地去,静悄悄地回来,前后不过十分钟,“有人掉进潭水里淹死了,村里人就说是被水鬼害的。现在尸体装在棺材里,明天出殡。”
相野:“不对,溺死鬼哪来的血。”
陈君阳也觉得蹊跷,他越靠近停棺的地方,越能闻到血腥味。那味道对于常人来说可能并不明显,但陈君阳对血腥味最为敏感,他能闻得出来,这么浓重的味道一定流了很多血。
棺材里的人就算死,也肯定受过严重外伤,或大量吐血。
相野问:“邢昼快到了吗?”
陈君阳按了按耳麦,“清水市发现了鹿野那伙人的行迹,正在追踪。”
清水市?邢昼怎么又回清水市去了。
相野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什么都抓不住,便只专注眼前。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去管闲事。但楚怜既然疑似在这里出现过,事情又发生得如此巧,怎么相野一来就赶上了?
他飞快有了成算:“去搬几块石头扔水里,动静越大越好。”
陈君阳侧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相野没时间解释,径自掏出手机来搜索音频,陈君阳看着他在输入框里打下的“鬼哭”字样,再看他平静的、白皙的脸,莫名觉得渗人。
两人分头行动。
相野绕过办丧事的人家,抵达屋后。他左右看了看没人,深吸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院墙,用力翻过去,再看双手——破皮了。
为什么那么娇贵?
因为他前世可能是豌豆公主。
呵。
相野也不是头一天吐槽自己的体质,猫腰靠近窗户,里面就是停棺的那间房。他平复呼吸,很快,远处传来接二连三的落水声,“扑通、扑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有水鬼的传言在前,这家的人又死于溺水,村民们一个个头皮发麻,当即便有人喊“水鬼又出现了”。刹那间人心惶惶,一些胆子大的,当即便打着手电筒去查探情况,胆子小不敢去的也都跑到了外面,哪怕不敢到潭水边上去,所有人待在一块也好壮胆。
棺材旁顿时只剩下了一个本家,五六十岁的女性,惴惴不安地攥着纸钱,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念经。
潭水边的动静还在传来,相野确定陈君阳已经把人都暂时吸引住了,便把手机凑到窗前,打开音频开始播放。
阴恻恻的鬼哭声毫无预兆地出现,像突然滴在后脖颈上的一滴冰水,让棺材旁的女人一个激灵,直接把纸钱给撕碎了。
她惊恐地望向棺材,“有、有——”
声音卡在喉咙里,鬼哭声却断断续续,愈发惊悚。
“有鬼啊!”女人终于失态,忙不迭站起来往外跑。
相野趁机翻窗进去,也幸亏窗户本来就是开的,否则他还得砸窗。这又是□□又是爬窗,相野体力已经欠佳,但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停下来休息,咬牙将棺盖用力推开。
死人的脸映入眼帘,瞪大了的眼睛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头发凌乱、后脑染血,死不瞑目。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相野认识。
这是那天晚上跟他一块儿坐车去清水市的老太太!
那个扎羊角辫小姑娘的奶奶!
可她们不是去了清水市,怎么会死在这里?!
相野直起鸡皮疙瘩,手里也再没了推棺的力气。但此时棺木已开,他大着胆子拨开老太太的头,看到下面压着的另一具尸体。
这才是棺材真正的主人,面色青白的一个溺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