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莲笑着应了一声,拿出工具给他理了头发,不同于以前的纨绔样子,倒显得神采奕奕,意气风发了。发根是往后的,所有除了额头两边,剩余的白丝全都向后移去,在喷点发胶,很阳刚帅气。
柳清莲揉了揉他的脸,挼了挼他的头发,笑道:“看起来好多了,多清爽。”
此时缪悦卿好巧不巧的走进了,破坏了两夫妻卿卿我我的美好气氛,这片美妙骤然显得煞风景。柳清莲冷冷的转过眸子,寒声说道:“没看到姐姐我要干正事儿吗?”
白小戮早已见怪不怪,没那么尴尬的望着两人。缪悦卿微微撇了白小戮一眼,内心惴惴的说道:“姐······老师,这炮台这里该怎么弄啊?”
柳清莲深呼吸,抿了抿唇,强颜欢笑又无奈的说道:“好吧。”说完拿着他的书开始讲解,便又过了十分钟,正好是傍晚。
缪悦卿若有所思的走后,柳清莲转身笑道:“我们上山顶去见见姐姐吧?”姐姐自然指的是白小戮的堂姐。
白小戮应了一声,与她牵着手顺着后山的幽静小道沿路上去。小道幽幽窄,似豁然开朗前的仙地处前的幽深过处,必经之处。夕阳朝右方直照这头,浓荫红叶间隙穿插着斑驳日光,随着两人漫步一闪一闪,炫彩夺目。刚过树林,半轮金阳直面而来,惊得白小戮捂住半边脸庞,挡住刺眼的金光,柳清莲则是微微眯眼。
半边妩媚的脸庞被照的通明,映衬着另一边光影显得独有格调,媚不胜收,白小戮痴痴将目光望去,差些跌落。看她两鬓随风飘扬,蓬松的马尾高高荡漾,似波澜般跌撞起伏,露出似出水濯莲的后颈。剪完头发的他竟有些不适应,萧瑟秋风微寒,冷得他缩了缩脖子,探回高高的衣领。
柳清莲声音不由有些寒冷,说道:“很冷么?”
“有些。”
“你很怕冷。”
“嗯。”
说完话,白小戮想着,自己年少时求着柳清莲教自己画画,为此练就一番邻牙利齿,逢莲说顶,阿谀奉承,日日对她卑躬屈膝,曲意逢迎。倒是好不欢乐一阵子。柳清莲固然晓得,许多老师是文化人却还是每日含辛茹苦,少数这样的文化人拿着微薄至近乎自顾自的吃饱穿暖的俸禄,还要送走一群毫不相干的人儿,那更是每日焦头烂额。柳清莲想着那便好好酣畅淋漓的享乐一番,但终究拗不过白小戮的甜到腻乎的小嘴,便教了她许多。
开始教时,柳清莲后面的马匹声少了许多,也没有生气。
“用公式,这样容易记住人体骨骼常规比列······”
“这里要这样······人体运动后的变化,骨骼特点。还有这边,扣一下细节。”
柳清莲倒是很细心,既然教了,那便要像之前叫他武学训练那般全神贯注的教他,还得关怀备至,不由又感叹:老师真的是度秒如年。
柳清莲很聪明,利析秋毫,喜爱观察周围,可能是在北京柳家院子深居太久太久,常年对外望眼欲穿,甚至有时候觉得已经隔如千秋万代了。高中时老师们都是喜欢在讲台上自顾自的说上一节课,有些老师甚至肆无忌惮的表明这节课是自习,于是每到他的课,就算是自习一学期了,当然,那破学校也学不来什么让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知识海洋。最多给自己涨些群架斗殴的本事,倒也是不错。也指望不了它会教些什么。
所以现在柳清莲表面游手好闲,好逸恶劳,实则不输失去李岩海的戴越半分。反倒是各尽职守,呕心沥血来培养国家人才的好老师。就像先前准备与白小戮劈天盖地的翻云覆雨一番,却还是在缪悦卿说完问题后态度严谨,精雕细刻的给他说明。
虽然大煞风景,不过在秋日黄昏上山好好赏一番橙黄桔绿也是相当好的,毕竟旁有佳人,这良辰美景,自当甚好。
两人盘膝坐在白小戮堂姐的坟墓前,沉默了许久。
柳清莲低沉说道:“应该带两壶酒的。”
白小戮目光暗淡,内心早已声泪俱下。姐姐那般豁达的心里却深深含着女性细腻的心思,他一直记得姐姐的好。一直记得那句“姐爱你”。一直记得那句话······是对自己最爱的弟弟的最后一句话。
过了好些时候才说道:“除了酒还得带炭笔和画纸。”
柳清莲手撑着地,将盘起的腿和身子撑起,像螃蟹一样移到白小戮旁边坐下,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望着被墓碑挡住的金阳溅出的金光在四射。说道:“我还就只见过姐姐一面呢?那会儿她应该是要去城里高考,我们要去北京那会儿。那时候,就我们两个新人类。”
白小戮沉默了太久,终于耐不住性子说道:“想她了。”包含着极大的愤怒与悲哀,余下的尽是无奈,万般无奈。这令柳清莲缄默不语。
过了会儿白小戮将头靠在柳清莲肩头,两人目光慢慢看着夕阳的余晖烧着驰骋九霄的云朵,它被烧的通红,火焰渐敛,火光慢慢淡下去,直到天上第一颗星星羞涩的探出头,太阳才依依不舍的完全落下。
柳清莲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顿时堵塞的心开明了,说道:“萌萌有个亲妹妹吧?”
“这世上什么会有姓寒的人呢?不过是因为一块布罢了。”白小戮有些嘲讽的笑道。
柳清莲拿起手机,过了会儿边看着有些刺眼的屏幕边说道:“如果她知道自己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死了会怎么样?”
白小戮锤头低眉,神情很是失落自责,说道:“当年我不给小不点说是因为我觉得那样是对的,因为积于小不点的关系,认识那个妹妹未必或许会给那人带来灾难,却未曾想,终究降临了。”
柳清莲便没有在说话,没有安慰,没有怒斥,没有笑,没有伤心,她只是超乎寻常的平静。这让白小戮更自责了。
白小戮姐姐的墓碑是阴山顶处平地的最边缘的墓碑,再往前就是幽深瘆人的深渊,是不是发出空明镇魂的声音,前两年才有人在这造了桥,铁链拴着的吊桥,直通远处好几座山。贵州进行了大开发,出来了几处美景地处,就连几年前白小戮嚷嚷着要天天去的贵州风水宝地小七孔也略微改变。
白小戮慢慢将手抬到姐姐墓碑上,轻轻的抚摸着,两泓洌水终于浸湿妩媚的凤目白眸,眼帘扇动,慢慢落下。他想不通,想不透,为何自己身边受伤的总是无辜人,包括自己。难道为了追求完美动到了某些人的蛋糕?这不合理,只不过是那些人被社会局限了思想,可偏偏还都是些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可笑荒唐!
无声哭泣,泪水沧桑,夜里黑,黑的透彻,白眸是山间唯一的明亮,却只有那么滴点繁星投射出的高光。是啊!黑夜是黑的,无边无际,所以才要有繁星来点缀照亮。
柳清莲早已站起,粲然笑着拉起他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上吊桥。
软糯的声音哽咽道:“凭什么?”
柳清莲说道:“这世道就这样,没有凭什么。”
“终究有因果。”
“今儿救了条命,明儿就能杀人?今儿杀个人,明儿在救个人补回来?”
白小戮哑口无言。
这世道永远那么不公平,而法律恰恰只能对全体人民产生普遍约束力,高效,无情,公正无私。却还是,会有人有因为所以的道理走向极端。“为满足恶欲的雷厌奚的父亲,还有那些打着“自然”口号的歹徒,偷钱治病的贼人,为了满足精神充足和肉体欢快强买强卖,逼良为娼······甚至比娼还恶劣几千万倍的可怜人,主盟王涩涳,这些便是那些大师口中因果的因,他们的因和果甚至不相通的。”柳清莲平静的说道,依旧牵着他的手,步子越来越轻松。
白小戮倏忽想到什么,说道:“那你呢?你爱我。”
柳清莲不紧不慢,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爱你。很爱很爱,但是,我也是个人。也想发泄发泄情绪,这也是原因。”
白小戮想到翻云覆雨的夜晚便会老脸突红,羞涩的乜过眸子,不再说话。
走了许久,到了另一个山头,开阔明朗眸,山下的灯火缭绕,宛如白昼,清晰可见,红尘美妙至极。似乎听到拍打着猪肉的屠户的喊叫声,还有洗碗刷鱼的声音,寂静的夜空里骤然清晰了。两人听得莫名其妙的入了魂。
半响后柳清莲才依旧打破平静,指着下面粲然笑道:“比比谁先从这里跑下去。”没有路,只能不断掠起飞跃。说完柳清莲便像先发制人的箭矢一样蓦地向下跃去,树木三林嘲哳,声音逐渐小去。背后颤骨寒凉,白小戮便也跃下,柳清莲放慢速度,白小戮紧随万花丛中的她那急促飞快的影子。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大路边。
两人眼疾手快,机灵刺激的刹住了腿,在地上划了两步距离。
白小戮有些呆的说道:“想吃鱼。”
呆的可爱。
柳清莲拉起他的手往下午那家走去。
“哎哟二老又来光顾小店啊?”
柳清莲应了两声拉着白小戮做自己旁边,两人明明已是知名之年,却还像谈着热火朝天的恋爱的小两口一样,谈情说爱,暧昧至极。虽然大多数都是柳清莲在说话。
“你看这个好可爱的,咱们买了吧。”
“哦。”
“二老,与来喽!”
鲜红弥漫着蒸腾热气的鱼肉端来了。两人你喂我一口,我亲你一下的,好不正经,空气却还是含有着浅浅淡淡的悲伤,似乎在美味的食物也无法洗刷。
吃完后柳清莲付完钱两人就走了。
“走慢点儿。”
“你慢点儿,走那么快干嘛?”白小戮问道,面色有些惊恐。
柳清莲妩媚的笑道:“明知故问,良辰美景,岂不快乐一番?”
说着便更光明正大,肆意的紧紧拽着白小戮。白小戮双手使劲推着,可柳清莲直接将他整个扛起,大步走去。
白小戮在她的臂膀上瑟瑟发抖,顿时脊梁骨发冷,冷得颤动。嘴唇颤动,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奋力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漆黑嘲哳的山林、潺潺水声骤然湍急汹涌似水底恶兽撕咬斗殴发出的咆哮怒吼,让人毛骨悚然。白小戮更害怕了,这是来自令人发指的强者无止尽的压迫,让白小戮喘不过气。
咬牙切齿,终于啐出那些个字:“清莲······不要这样。”
“哪样?”
“疼。”几乎竭力去抑制腰间的疼痛,柳清莲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太使劲了,转而松了松手,白小戮喟然长叹,整个身子骨软了下来,像被蒸发了的鱼儿,奄奄一息。
柳清莲一手扛着他,一手推开门,转而锁的死死的。上了二楼顺手拉上窗帘。
狠狠地将他丢在床上,脱掉外衣。白小戮赶紧趴起身子,大吼道:“十二点了,更新了,你也不能欺负人了。”
柳清莲黯然失色,依依不舍的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坐在床边······
“通知,通知!浙江发生动荡,歹徒嚣张跋扈,从本校北方发起战争,请同学老师们迅速向南方逃离······”
学生们听到这个消息,惊慌失措,端木晓晓赶紧拿起电脑向门外跑去,一声轰然巨响,如雷贯耳,学校北边的房屋直接被炸得残垣断壁,不一会儿浓烟四起,满目苍夷,周围的日人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却被上方飞行的直升机一阵无情狂扫四射,惨无人道,触目惊心,那群无辜的人死了。死在无尽的恐慌中。
端木晓晓大哭着往西面跑去,才刚出校园两步,看到狼狈不堪,满身灰尘的韩皿,两人来不急叙情,牵着手向南方迅速逃去。
好巧不巧,跑到一处街巷时,轰炸引到了这边,侧方的大楼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开始支离破碎的倒塌下来,千钧一发之际,端木晓晓发现韩皿跑在自己前面,看准一个斜坡蹲下伸腿将韩皿绊倒,将电脑抛向前方,韩皿刚好摔下斜坡,倒塌的大楼刚好没过端木晓晓身体。
韩皿踉踉跄跄的站起,一块转头飞过来,他赶忙蹲下躲过,转而望着眼前满目苍夷的一切,茫然失措。他满脸尘埃,狼狈不堪,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为了救自己而命丧黄泉。
会过神来时赶紧跑向前去,泪水潸然,吼叫着。
“不会的,你这么笨,不会的,快出来,快出来······”几乎声嘶力竭,还在疯狂抛开石头。
隐约听到远方有声音,咬牙切齿,悲愤交加的朝着后方跑去。躲在暗处看着眼前拿着枪支的人猖狂肆意摁得笑着,越发恶心。韩皿恨不得赶紧上去撕碎这些人的嘴脸,但奈何寡不敌众,他小心翼翼的向暗处退去,最后逃跑。
怔怔的坐在火车上,黯然伤神,此刻的他就像冰冻了的树梢,蓦地破碎,再也无法拼合。
“妈呀!诶哟我的好儿子,你没事就好。”母亲老泪纵横,紧紧抱着他。
见他像丢了魂一样,诧异问道:“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学校了吗?”
他语气沧桑,眼神无光,怔怔的说道:“很重要很重要的······带不回来了。”
女人觉着不对劲,但还是安慰道:“先上楼去吧,我叫下人们赶紧做饭。”
依着扶手走向房间,慢慢打开屏幕起裂肺的电脑。上面有一张图——精神胶囊。他毫不犹豫的买下,将自己完全锁在房间中,从此红尘的羁绊,天上的流云,人们的欢声笑语,失声哭泣,都跟他无半点瓜葛,他准备就在这儿尺寸一生。
“云端储备中,正在获取大脑记忆,创造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三十······”
“终于结束了。”柳清莲说道。
白小戮低声道:“是个悲剧,她还是死了,我原以为······”他没有再说下去。
柳清莲望着他的眼帘,柔声说道:“所以寒萌的妹妹叫端木晓晓对吧?”
白小戮低着头,沉默不语。
柳清莲说道:“终究是改编的。”
“这算是安慰吗?”
“这是事实。”
“小不点会很恨我吧?”
“萌萌这么温柔······如果是我的话,会恨死你。”柳清莲这样说着算是好的,因为她知道此刻不能站在寒萌的角度去主观评价这件事。
毕竟连最后一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妹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样所谓的“对你好”怎能让人不心寒?怎会让人不生气?想必是个人,都会怒气冲天的吼叫斥责一番。
白小戮叹口气打好了最坏的结果,内心惴惴,嗟悔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