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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敬回府第二日, 一早便上了请罪折子。

只因他无诏撇下公务私自回京，虽说他当时已经上了丁忧折子，也与下属交接完了公务才走的, 但毕竟这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 没有得到皇帝的首肯, 因此这请罪折子是必上的。

且虽他与贾代善亲近, 但其实从亲戚关系上来说, 贾敬这一代已然出了三服, 按照时下的风俗, 出仕官员其实已经不必因为族内长辈去世而丁忧的。

但，当贾代善病危的消息紧随诚亲王造反、太子身故的消息传来时, 贾敬的危机感便警醒他：最好赶紧回到叔父身边去。

而昨夜与叔父一番深谈，他深深后怕，若是自己当时迟疑了, 只怕等待自己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因此, 对于贾代善的吩咐，他表现出了绝对的服从。

在请罪折子里，他言说自身无令回京, 自知深负皇恩，请皇帝收回自家爵位, 并表示叔父贾代善当日亦梦到自家祖父宁国公贾演, 祖父亦有吩咐, 令自家不得骄奢，当以国为先。

折子呈上去后, 贾敬也没等上面给回音, 而是直接将凑够了自家的欠银, 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拉到了户部, 让满京城又瞧了好大一场热闹。

许多欠银人家的脸都绿了，私下将贾家上下骂了个遍。

来一遭就得了，居然还来第二遭！好容易大家伙默契的将这事儿糊弄过去了，你们却又大张旗鼓的来戳我们肺管子。

这些人却也只能背后骂一骂罢了，转过脸来还得满面笑容的夸赞宁国公忠君爱国。不过文景帝一道旨意，又成功让他们噤了声。

旨意先是赞扬了一番贾演的忠君爱国，接着有斥责贾敬愧对先人教诲，但念及老国公的功劳，此次便从轻发落，着革去贾敬一等神威将军爵，由其子贾珍承三品威烈将军爵。

这一道旨意可谓让京城众人心中浮想联翩，你要说贾敬有罪吧，那肯定是有的，毕竟无诏回京嘛。但这罚的就感觉有点过分了，先别说本朝以孝治国，以往也不是没发生过官员收到家中长辈病危的消息先斩后奏离职的，但考虑到这也是为了尽孝，一般来说，也就口头申斥两句罢了。

更别说还有贾代善救驾之功在前，虽说贾敬不是亲儿子吧，但以现在的宗族关系，皇上怎么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结果这直接就把爵位撸了，别说还叫他儿子承继了啊，首先这品级就不一样，本来贾敬这一品爵少说还能当个几十年，且贾敬自己本身也是个有能为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立下功劳，把这爵位给升上去了呢？毕竟他叔叔贾代善这个现成的例子在这里放着呢。

其次，贾珍？那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这爵位放他身上有什么用？只听说儿子给老子光宗耀祖的，没听说老子立了功要给儿子加官进爵的，当然那种临死的不算。

所以这旨意背后的意味，就很值得琢磨了。

这一琢磨，欠银那点儿小事儿，可不就没人记得了。

别人琢磨别人的，贾敬是一丝不苟的按照他二叔的吩咐，请礼部上门将自家的违制之处也都改了。将这些个轰轰烈烈的大事处置完之后，就拉着贾赦二人，开始规整贾家宗族内的事务。

贾家新闻不断的时候，张家没太多关注，虽说是亲家，但也没有去管人家家事的道理。如今张家举家上下正忙着收拾东西、安排下人，将张二婶和张四哥等了回来，他们就该尽快扶灵回乡守孝了。

按着时日来算，张大哥他们这些外任的小辈，如今也该收到书信、启程回乡丁忧了。

四月末这一日，浩浩荡荡的马车从张府鱼贯而出，一直绵延到城外，打头的，正是张老爷子的棺椁。

贾敬陪着贾赦夫妇，一路送到了城外，才答应劝阻不再相送。

“娘，娘……”张玥拉着张氏的手，呜呜咽咽的哭着，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却一句吉祥的话也说不出。

她出了月子才知道自家出了那样大的事儿，祖父不在了，她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等她到灵前的时候，老爷子的棺椁早已封压，她只能扶着棺材哭了个痛快。

好不容易这股悲痛才缓了过来，如今却又要面临亲人全部远去的现实，让她怎能展颜。

“哭什么！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也该担起事儿了！”张氏眼眶也红了一片，却还是强打起起精神斥道，“往后我们都不在，你若还是这幅动不动就哭的性子，又有谁能给你撑腰，瑚儿和琏儿两个又该依靠谁！”

大女儿一向性子有些绵软，又才遭逢大难，打心里来说，张氏是想将其一直放在眼下看着才能放心的，但现实却不会允许。如今，也只能盼着她自己能立起来了。

张瑶让大姐哭得也是鼻酸，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安慰道：“瑚儿可也在呢，让他看到他娘这样，万一以后也学成哭包怎么办？再说，我们顶多也就回去三年，时间快着呢，等琏儿能跑会跳了，咱们不就又能见面了。”

面对母亲和妹妹的劝慰，张玥也明白自己这样无济于事，其实经历过这几遭打击之后，她早已有了改变。只是她也知道，亲人这一走，以后便没有人会在无私的包容她、爱护她，她只想趁着亲人还在，最后再软弱一次。

女人这边感性不已，男人这边却更多的是理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