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明校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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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恒美梦没做几日,文毓太子来了,福灵郡主与大将军作陪。

将人迎进来上了茶,闲谈几句沿途风光,廖恒先发制人,起身对文毓太子施礼道:“臣有事禀报太子殿下,臣与独孤将军两情相悦,独孤将军已为臣生下一女,臣的妻女都在玉门关,恳请太子殿下恩准臣常驻于此。”

文毓太子没理他,问独孤娘子道:“独孤将军可愿意去京城?”

“启禀太子殿下,此处是末将的家乡,末将为了守护故土奋战十几载,如今的太平来之不易,末将不舍离去。”独孤娘子恭谨回道。

文毓太子点头:“既如此,廖恒就留在玉门关,却也不能让你闲着,免得荒废了才能,至于给你什么官职,让你做什么,让明庚做主就是。”

大将军点头称是,福灵分外高兴,连忙问道:“你们两个打算何时成亲?日子可定下了?”

独孤娘子摇头:“尚未说到此事。”

“我们府里最近有一桩天大的喜事。”福灵兴高采烈说道,“我的四个丫头要出嫁了……”

廖恒打断她,“我要风风光光迎娶燕子,才不要跟别人一起凑热闹。”

“谁说要一起了?”福灵白他一眼,“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我是说你们的日子和她们的错开,要不我忙不过来,我先将她们四个嫁出去,再为燕子送嫁。”

“这还差不多。”廖恒道,“等我看看黄历,挑一个黄道吉日。”

“挑在四个丫头之前吧。”文毓太子道,“我为你们主婚。”

廖恒起身一揖到地,诚恳说道:“多谢太子殿下。”

“我闲着也是闲着。”文毓太子看向独孤娘子,“非要谢我的话,独孤将军请我喝几壶葡萄美酒。”

“接风宴已经摆好,请太子殿下移步入席。”独孤娘子忙忙说道。

文毓太子十分喜爱玉门关的葡萄酒,多饮几杯后情绪外露,感叹说道:“一位帅才一位相才,都耽于儿女情长,不能在朝堂中尽情施展,国之损失,我之损失,亦是你们自己的损失。”

福灵与独孤娘子对视一眼,低下头去。

廖恒笑道:“臣与明庚多年征战疲惫不堪,能修养生息是好事,太子殿下韬光养晦久矣,此番出山,定会大有作为。”

“臣等虽偏居一隅,但时刻心系家国,会终此一生把守好西部边境,让太子殿下无外忧矣。”大将军一本正经,“日后太子殿下需要臣等做什么,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能如此了。”文毓太子笑笑,“不过呢,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倒也是人生难得之境遇,我心中对你们多少有些羡慕。”

“说到夫妻恩爱,臣与独孤将军并肩打仗多年,彼此之间有误会有默契有欣赏,是战斗出来的情份。”廖恒嬉皮笑脸看向大将军,“可镇国公本是面冷心狠之人,对女子向来避之唯恐不及,为何单单对郡主不同?他对郡主的疼宠,简直是无理由无底线,臣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太子殿下在此,还请太子殿下为臣解惑。

“多管闲事。”大将军瞥他一眼,冷淡说道。

独孤娘子期盼看向文毓太子,似乎也盼着他解惑。

福灵扑闪着眼,不解问廖恒:“奇怪了,你不问明庚,怎么问我哥哥?”

“我问萧明庚,他会说吗?只怕打死都不会说。”廖恒眼巴巴看向文毓太子。

文毓太子笑笑,问福灵道:“你六岁时学骑马,常去京畿营马场,每次回来一口一个明校尉,你不记得了?”

“我脑子笨,哪里会记得六岁时的事。”福灵笑着呀了一声,不置信看向大将军,“明校尉是不是你?我问你当年有没有见过我,你说没有。”

大将军刚要说话,看四个人四双眼齐刷刷盯着他,窘迫低下头去,两手搓一下袍角,耳根已是红了。

福灵见状,忙伸手握住他手,轻声道:“明庚,我困了,咱们回房歇息去吧。”

景洪元年二月中旬,他晓行夜宿,骑马到了京城。

京城之大之繁盛富庶,超出他预想中百倍,京城客栈的价钱超出千倍,他掂量着剩余的银子,找一处较偏僻的住下了。

住下后跟客栈老板打听礼部主事廖崇德,老板就问:“这位大人住哪儿呢?”

“好像是什么坊。”他说道,廖恒信里提过,可他从未想过要来京城,根本没往心里去。

老板笑了:“客官有所不知,这坊的意思呢,就是街巷,京城里大大小小几百坊,客官不知道名字,可就没地方找去。”

他想了想:“官员与百姓应该不住一处,我就到官员们住着的地方找去。”

老板笑着摇头:“要说这京城里什么最多?官儿最多,一棍子打下去,里面至少一名五品以上官员,这些个官员呢,不是谁都有大宅子住的,五品往上还好一些,五品往下呢,有赁的有借住的,也有的为了省银子,专门往穷地方找房子。客官找的人只是区区六品主事,客官要想找到他,那是大海里捞针。”

他只好到处去打听,打听到礼部衙门,隔着一条街就被哨兵拦住,他跟哨兵说明来意,哨兵冷笑:“都是去家里找人,哪有来衙门里找人的?”

他说不知道住处,哨兵又冷笑:“可见不是正经亲戚,瞧你这模样,打秋风来的吧?”

不让进去,那就在外面等。

他站在哨兵管不到的街角,等到日落时分,看着一队队人马经过,前方鸣锣开道,后方兵丁护持,中间一顶八抬大轿,鸣锣次数不一,护卫队伍长短不一,可有一样相同,所到之处,闲杂人等一律回避,偶尔有老弱病残走得慢些,卫兵立即过来驱赶,良善一些的将人劝走,凶恶的抡起棍子就打。

如此几日过去,他放弃了去衙门里找人,突然想起廖恒在书信中说过,他如今进了太学读书。

他去了太学,没想到较之礼部衙门,戒备更为森严,街口立着高大的琉璃牌坊,过了牌坊立着下马石,大小官员到此下马,进孔庙拜见过圣人后方可进入太学,普通百姓则止步于牌坊,抻着脖子往里多看几眼,哨兵就会过来呵斥。

他站在不远处观察了几日,太学生们隔几日会出来,三五成群结队到旁边街上买些文房,他就站在文房店外,挨个问他们认不认识廖恒廖永之,有彬彬有礼的,摇头说不知,有傲慢的,不搭理他,也有些人嘲笑他的口音,学他说话。

无论受到何种对待,他坚持不懈,每日前往,见人就问。

没几日遇上太学生们前去郊外踏青,他们似乎倾巢出动,几乎有数百人之多,他欣喜不已,跟着他们到了河边,挨个询问。

终于有一个人说道:“你问的是凉州府金城县的廖永之吗?他的父亲是礼部主事?”

他连忙说是,那人道:“去年秋日,他与我一起进的太学,他好像有什么难解的心事,终日闷闷不乐,也不怎么说话,大概呆了月余,就不声不响离开了,后来再未见过。”

那个人热心,又喊来几名同伴相问,有一个说廖恒家好像住白纸坊。

他千恩万谢,骑马找到白纸坊,挨家挨户打听,有人告诉他,廖家确实在此住过,去年年底搬走了,至于搬往何处,没人知道。

心灰意冷回到客栈,老板笑说道:“客官,该交房钱了。”

回到客房打开包袱一看,银子已所剩不多。

他离开天梯山的时候,徐剔守与夫人给了他足够的盘缠。

一来他花费上大手大脚惯了,不知节省,二来,他没想到找个人这么难。

他拿着包袱牵了马,一路打听着,去找更便宜的客栈。

南城门外找到一家,客房破旧简陋阴暗潮湿,不供应茶饭,没有沐浴的热水,看到他进来,几位一旁闲着的住客围上来看热闹。

一位笑道:“又来一位快要花光银子的。”

另一位道:“我再捱上几日,再没有用工的,只好打道回府了。”

“我准备卖了自己,进大户人家做仆人去。”又一位道。

还有一位道:“等我身上的钱花光,我就要饭去,我已经打听好了住处,就住到城隍庙。”

“等天气热起来,随便找地方一躺就是,用不着去城隍庙。”又有人道。

“睡觉好说,吃饭呢?”又有人道。

大家齐声叹息,有人指着他道:“这小兄弟还有匹马,这是匹良马,能买个好价钱。”

“他还有一把刀。”有人道。

就算走投无路,我不会卖马,也不会卖刀,他心想。

刚进了房间,有人在外面敲门,打开来一看,是店老板。

店老板问道:“客官,你的马和刀可卖?”

“不卖。”他摇头,“我在,马就得在,刀也得在。”

店老板道:“客官也瞧见了,这里住的是一帮穷鬼,你若是不卖,可要看好了,一旦丢失,小店概不负责。”

他连忙拉开窗户向外看去,果然有几个人正围着他的马转悠。

看到他提着刀出来,那几个人悻悻走远。

打那以后,白日里提着刀牵着马带着包袱到城里找人,夜里回来倒头睡觉。

眼看着银子越来越少,廖恒依然杳无音讯。

想要睡在外面节省些,可天气依然春寒料峭。

这一日又是寻人无果,赶在城门关闭前,牵着马出了城门。

已经到了客栈门外,想起马儿一日没有吃草,拨转马头往河边而来。

河边草地上下了马,拣一块青草茂盛的地方拴好马,马儿悠闲吃草,自己坐在河边,望着河水发呆。

算来到京城已快两月,眼看就要身无分文,该何去何从?

找到廖恒又能如何?廖大人只是一名主事,他又能通天吗?

就算能通天,父亲已经辞世,为他正名又有何用?

一时间百感交集,起身来到河边脱去外衫鞋袜,一头扎了进去。

金城外有一条大河,每年夏日,他都与胡兴去河里泅水,比谁潜水更久,练就一身好水性。

在水底潜了许久,直到憋不住,方慢慢浮出水面。

浮起来仰面躺着,眯眼看着满天彩霞,想着等到天黑无人后,再钻进水里好好洗个澡。

突听啊得一声尖叫,随即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喊道:“晴香,河里面漂着具尸体。”

他侧头看过去,一个五六岁大,头扎双丫髻,身穿红衣的小姑娘站在围栏边,一双大眼惊恐看着他。

看到他在动,小姑娘又喊道:“不是尸体,还活着,我得下去救人。“

嘴里喊着,两只脚一蹦一蹦的,欲要越过围栏下河救人。

另一个稍大些的小姑娘冲了过来,两手死死抱着她腰往后拖,嘴里嚷嚷着:“你又不会水,跳下去跟着淹死了。”

“哥哥派了人跟着我们呢,我一跳下去,他们就得跳下去救我,顺便也能救了这个人。”小姑娘一边挣扎一边喊。

他忙忙一个翻身,头朝上喊道:“小姑娘,我没事,我只是在河里洗澡。”

“你胡说。”小姑娘喊道,“水面上还有冰碴呢,进去洗澡还不得冻死?”

“我真的是在洗澡。”他说着话划着水往岸边游来,看着小姑娘道,“你看,我的水性好着呢。”

“你骗人。”小姑娘道,“我刚刚看到你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你想寻死,是不是?”

“不是……”他无奈道。

她哭了起来:“大哥哥,不要寻死,不要死……”

他忙忙爬上岸来,迅速穿好鞋袜跑了过去,蹲下身看着小姑娘,轻声说道:“看,我上来了,快别哭了。”

小姑娘的哭声戛然而止,红润的脸蛋上挂着泪珠,歪头看着他。

“我住的客栈里没有热水,我太脏了,才跳到河里洗澡。”他认真给她解释。

“不能洗热水澡,才难受得想要寻死,是不是?”小姑娘奶声奶气问道。

他想说不是,小姑娘又道:“我娘说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大哥哥,你不要死。”

既然解释不清楚,他只好答应:“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寻死了。”

“一言为定。”她伸出小手。

他忙伸出手跟她勾一下小指,说道:“一言为定。”

小姑娘依然不放心,歪头想了想,又说道:“大哥哥,你再发个誓。”

“我若是再寻死,就让我一辈子不能洗热水澡。”他连忙说道。

“这誓可够毒的。”小姑娘满意得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大门牙。

他也忍不住笑了。

“姑娘,城门快要关了,我们赶快回去吧。”晴香在她身后说道。

她哦了一声,对他说道,“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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