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颇是耐人寻味,代王听完之后,眼睛顿时眯了起来,紧紧的盯着怀恩,反问道。
不过,面对他的注视,怀恩倒是一如往常般脸色淡然,依旧带着笑容,道。
“咱家愚钝,朝廷政务不敢多言,但是,却也有几句话想说。”
“代藩乃太祖陛下钦封塞王,替朝廷镇守边境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爷承继代藩之后更是素有贤名,从不干预地方民政,此次朝廷整饬军屯,王爷当仁不让,主动配合朝廷清丈,堪为诸王垂范,边境各处整饬之事能够推进的如此顺利,离不了王爷的帮忙。”
“就此而言,朝廷算是欠了王爷的人情,此番奉旨入京,诸王皆因整饬军屯一事,故意同兵部为难,唯独王爷自始至终都不曾参与,咱家虽是宫中内侍,可好歹也分得清是非恩怨。”
“王爷对朝廷有功,对陛下有忠,对朝堂诸臣,也算是有恩德,从不曾为难得罪,然则如今代藩移封,陛下都已经应允,他们却如此从中作梗,这般行事作风,便是咱家瞧着,也觉得这口气难咽得下去啊……”
这番话听着当真是顺耳,自然,不可避免的是,越听下去,代王心头原本隐隐平息下来的怒火,也有被撩拨了起来。
不过,他毕竟还是那个‘谨慎’的代王,警惕的看着对面的怀恩一眼,问道。
“那依公公看,本王该怎么做?”
这话虽是询问,可仔细听着,却也不难听出其中的一丝防备之意。
怀恩常在御前侍奉,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还是有的,不过,虽然发现了,他却依旧装作不知,道。
“咱家不敢多言,只是,如今事情焦灼在此,朝中大臣若想拖延,少则十天半个月,长则数月,怕是都不一定有结果。”
“再过几日,诸王离京,王爷也该回代藩准备,这离京之前,若是此事定不下来,怕是真的不知道要拖延到何年何月了?”
这话隐隐有所暗示,于是,代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脸色一阵变化,他最终开口问道。
“这是……陛下的意思?”
厅中静了片刻,怀恩仿佛没有听到这句问话一般,站起身来,道。
“该说的话,咱家说完了,多谢王爷款待,陛下身边离不得人,咱家还要赶回宫去,这便告退了。”
说罢,拱手一礼,后退两步,便离开了十王府。
代王坐在原处,眉头紧锁,似乎在纠结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望着怀恩离去的身影,到底还是没能彻底下决心,沉吟多时之后,他伸手招了招一旁的小厮,道。
“备车,去岷王府!”
于是,没过多久,代王便在岷王府门前下了车。
出来迎候的是朱音埑,他一身王袍,快步从府门中走出来,道。
“代王兄前来,怎么也没提早打声招呼,父王刚刚交代,说今日宗学事务繁忙,不回府用饭了。”
论辈分,朱仕壥和朱音埑同辈,不过,偏偏这朱音埑和他儿子朱成鍊在宗学读书时,又是好朋友,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兄弟相称,这辈分乱的,以至于朱仕壥这段时间都很少登岷王府的府门。
看到朱音埑来出迎,他脸上略微有些尴尬,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不着急,等岷王叔处理完宗学的事,回府之后再谈不迟,本王听说,音埑你最近得了一本颜真卿真迹,不知道本王可有眼福,鉴赏一番?”
“王兄客气了,快里面请!”
虽然看得出来,这是随口编的理由,但是,朱音埑依旧十分热情,与此同时,他自然也不可能真的让代王等着,立刻就打发了人,去宗学请岷王回府。
于是,没过多久,朱徽煣便风尘仆仆的回到了王府,二人在花厅中坐下,寒暄了几句,代王便将刚刚怀恩过来的事对岷王说了一遍,然后问道。
“岷王叔,你觉得,怀恩公公此来,到底是何用意?”
听了代王的描述,一旁的朱徽煣不由揉了揉额头,有些无语。
这还用想吗?
怀恩是什么人,天子近侍,自从成敬离开以后,司礼监大半的事务,也都是他在兼领着。
这样的人,闲着没事到你这来聊天来了?
叹了口气,朱徽煣也只得委婉的道。
“怀恩公公向来行事谨慎,他既然到了十王府,想来,应该是陛下的意思。”
听了这话,代王点了点头,旋即,他又有些纠结的开口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听怀恩公公的口风,陛下应当时想要让我想法子解决此事。”
“不过,我等的身份,到朝堂上终究不便,而且,若是陛下的意思,那怀恩公公为何不明说呢?”
朱徽煣很想问一句,你说呢?
要是怀恩直接通传的是皇帝的口谕,那和皇帝直接下旨强命各衙门配合有什么区别?
就是因为强行下旨没用,所以才来找你的嘛……
看着对面代王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的样子,朱徽煣心中一阵无奈,停了片刻,他正想开口打发代王走,话到嘴边,却突然又咽了下去。
不对劲儿……
代王的性格,他知道,陛下也应该知道,如果代王刚刚所言不虚的话,那么怀恩刚刚在十王府的那些话,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在拱火,至于拱火的目的,当然是想让代王出面解决此事。
但是问题就在于,天子应该很清楚,在不能完全确定这是皇帝的意思的时候,代王是不会冲动之下真的做什么的。
既然如此,那怀恩这么做,或者说,天子让怀恩这么做,又是出于何种考虑呢?
心中念头转了转,朱徽煣把目光重新放回了代王的身上,沉吟片刻,他开口道。
“这件事情,倒是值得细细思量一番,这样,你把怀恩公公到十王府之后的一举一动,再说一遍,本王帮你再好好参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