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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当中,朱鉴这么一开口,李实倒也不辩驳,只轻轻的点了点头,道。
“朱阁老说的是,是老夫考虑的不妥当了。”
说完,便不再说话,依旧是一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架势。
事实上,如今的整个内阁,或者说整个朝廷当中,李实是最感到惶恐的人。
和朱鉴一到内阁都锋芒毕露不同,虽然现在已经真正入阁将近半个月之久,但是李实还是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跟这房中这么多宦海沉浮多年的大臣不一样的是,李实他是实打实的官场新人。
正统六年,李实举乡试解元,次年,会试及第,正式进入仕途,初授御史,历三年后,因敢言直谏,不避权贵,在吏部的考绩为优等,被调回京中任礼科给事中。
此举对于他来说,是擢升,也是打压。
礼科相对清闲,而且,给事中有共有七八位,上头还有都给事中,所以,他到了礼科,只能重头做起。
但是,直到那个时候,他的人生轨迹还很正常,算得上是一步一个脚印,走的踏踏实实。
那时他初入官场,虽然敢言直谏,但是也得罪了不少人。
有些时候,坐冷板凳,也是一种保护,所以,他的心态也十分平和。
毕竟,他还年轻,未来有大把的时间。
但很多时候,命运就是如此神奇。
土木之役,瓦剌之战,太上皇北狩,一桩桩的大事接踵而来,让整个朝堂动荡不安。
李实,这个在礼科坐了近五年冷板凳的人,忽然之间,就被拔了出来。
甚至于,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被选出来。
然后,因为要作为副使出使瓦剌,所以,他被从一个普通的礼科给事中,超擢为礼部右侍郎。
应该说,这已经算是了不得的跨越了。
从一个普通的科道官员,一跃迈入三品大员的行列,若非是因为出使瓦剌凶险重重,又的确需要相匹配的品级,这样的擢升,是必然会被参劾的。
但是,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的机遇竟远远不止如此。
他和朱鉴不一样,朱鉴是降级匹配使团,而他却是升级匹配。
所以,按照道理来说,即便是迎回了太上皇,他能够得到的封赏,也是远远少于朱鉴的,毕竟,从一个礼科给事中,擢升为礼部侍郎,已经是很大的恩赏了。
就算不比朱鉴,罗绮的资历也要比他深厚的多。
他们三人当中,只有罗绮是没有擢升也没有降级,刚好匹配副使的位置。
因此,在两个副使的功劳差不多的情况下,李实本以为,朱鉴之后,最大的好处会落在罗绮的身上。
至于他自己,还是那句话,一个礼部侍郎,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要知道,他今年才不过三十八岁,就算是在三品侍郎的位置上熬十年,也不过四十八岁,仍然是正当壮年。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入阁的竟然是他。
这段日子,朝野上下议论的最多的,除了为朱鉴鸣不平之外,还有就是觉得他撞了大运,德不配位。
毕竟,论资历,论关系,乃至于论功绩和能力,朝中比他有资格入阁的并不少。
所以,和朱鉴的锋芒毕露刚好相反,李实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的低调处事,收敛自己原来的耿直性子。
萧规曹随,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办法,至于在内阁当中的职权大小,至少对现阶段的李实来说,并不重要。
朝廷不可能出现一个不满四十岁的首辅。
所以,他只需要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待得年资到了,仕途上自然会水到渠成。
因此,对于朱鉴的驳斥,李实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反倒感谢他把自己从这桩事情中摘了出来。
反正,他发表过自己的看法了,但是,成不成的,就不由他一个排名末位的新晋阁臣来决定了。
当然,最好是不成。
这样,这件事情不论出什么状况,就都和他无关了。
他的这番态度,早在内阁诸人的预料当中,因此,也没有人感到意外,倒是朱鉴这次这么早就表明了看法,略有些出乎意料。
要知道,朱鉴入阁虽晚,但是资历深厚,各种功劳加身,所以一入阁,大家就默契的认为,他应当是内阁中排位仅次于首辅和次辅的。
这一点,在加衔上其实也能看得出来。
在朱鉴李实入阁之前,天子加封东宫六傅,六部七卿所得为太子三师,内阁诸臣所得为太子三少。
其中,王翺和俞士悦二人,被加封为太子少师,江渊和张敏则被加封为太子少傅。
虽说太子三少品级一致,但是通常朝中默认,太子少师的含金量比太子少傅更高。
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朱鉴入阁的时候,他的加衔就是太子少师。
而且,或许是为了平复朝野物议,天子在加尚书衔的时候,也给了一个相对比较靠前的户部尚书衔。
如此一来,朱鉴和俞士悦这个次辅,官职上基本就完全一致了,只不过一个是谨身殿大学士,一个是文渊阁大学士而已。
这般情况下,二人自然容易对上。
本来,其他的阁臣还有心想要发表一下看法,但是,朱鉴这么一开口,他们便默契的止住了话头,好整以暇的准备看好戏。
果不其然,李实低头的声音刚落,俞次辅的声音便已经响起,淡淡的道。
“孟俊虽是世家出身,但此人贪花好色,素不堪用,前年兵部同五军都督府考校武将,此人骑射技艺被评为下等,谋略文书也仅是中品。”
“早在一月之前,便有人举荐过此人,当时五军都督府便出具了解释的奏疏,只不过,当时朱阁老尚在宣府,对朝中诸事一时不明,也是有的。”
“只是老夫想说的是,内阁主掌票拟,事务繁杂,涉及到方方面面,这一点和地方或者部院不同,朱阁老新入内阁,可以体谅,但是,既入了内阁,自然要多用些心,不然耽误的,可是朝廷的政务。”
这话软中带硬,看似是告诫,实际上却暗含嘲讽之意。
这些日子,朱鉴在各种政务上屡屡和俞士悦为难,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何况他一个堂堂次辅。
别忘啦,俞次辅入阁之前,干的可是大理寺卿的活儿,从来只有他为难别人的人,何曾被人这么欺负到脸上。
京中流言纷纷,都说这个次辅的位置,该朱鉴来坐。
可别忘了,他朱鉴还不是次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