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兰彰秀再不说话,却捡起黑底蓝色外衫系在腰上,鼓一口气,卯足劲往上爬山。
榆枫宏等玛兰彰秀爬到自己面前时,微微一笑,收了藤绳,再吸口气,纵身跃起,掠到更高处的树上。
山上生长着众多的甘华树、甘柤树、白柳树,白木树、琅玕树(备注1),在春风里万枝萌发,树影幢幢,彼此盘根错节,交相纠缠。
在浓密的森林中,下山容易上山难,榆枫宏要想不落地地从树梢飞到山顶,也需要一定的技巧。自小生长在森林中的榆枫宏像一只猿猴一样,在林间跳跃翻滚、挪移,身轻如猴,敏捷如燕。
等玛兰彰秀累得哈着大气爬到山顶,再下山走到阿之纳姆河滩时,榆枫宏早就坐在河滩上一块人大的卵石上等着他了,脚边是吐着舌头哈哈出气的锦绣,显然,这狗也跑累了。
榆枫宏对玛兰彰秀点点头,示意他休息一下,指着对面的山说:
“我爹说这山叫盖犹山(备注2),有山有水,且水是淡水,山青水秀,很美吧?这山原本是榆枫族的祭祀神山,可现在,这里再没有人来了。我们所有的族人,都被屠杀了。”
这是玛兰彰秀第一次听榆枫宏说起两族之间的往事。
他无言以对。从开始知道阿蓝和阿宏是榆枫族废君主榆枫广的儿女的那个雪夜里,从他七年前看见阿蓝的那个暴风雪之日,一切都已不受控制。
“戎洲大陆,南大荒间,从二十六族踏上这块土地,在卡丹兰大草原上立枫香树为天干之时起,我们总是在不停地撕杀,总是在不停地战争和复仇。”彰秀闷闷地说。
“弱肉强食,是这片蛮荒大地的生存法则。可是所有的弱者,谁又甘心被强食呢?我会守护阿蓝,我已下誓言,在白石庙前,在我爹和我娘面前。”
榆枫宏喃喃地说,他试图劝说彰秀放弃一些愚蠢的想法。可是他从来都不善言词,连他自己都知道说出来的话无法打动身边的大个子。
“我不管她是什么人,是雪蓝城的贱奴也好,是榆枫族的少君主也罢,总之,我就是喜欢她,就是要娶她!”傻大个玛兰彰秀也是一根筋的人,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他的想法。
“你不可能娶她。你知道阿蓝为什么叫雪蓝城吗?”榆枫宏冷笑道:“因为雪蓝城就是我爹和我娘结婚时承诺要送给阿蓝的城市。我爹要阿蓝记得,她是两族的少君主,她的城市现在被人霸占,她的王府就是现在御史府。”
玛兰彰秀很痛苦,他不想知道这些仇恨,他不想管这些冤仇,他只要阿蓝一个人。
“阿蓝知道这些吗?”彰秀问。
“如果不是你来搅乱,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爹原本在她的成人祭祀上会告诉她的。”
玛兰彰秀闷闷地说:“最好永远不要告诉她。她原本多快乐呀,你们非要让她不快乐,非要将三个国家或五个民族之间的仇恨压在她身上,还不如就让她当一个贱奴好些。”
“这是她的使命,不管怎么样,都是。”榆枫宏也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彰秀刚想说什么,突然瞥见阿蓝的倩影出现在河边。
九凤鸟在河滩上空盘旋,然后降落在河中一块岩石上。
阿蓝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在河边蹦蹦跳跳地寻找药草和圆头茹。敢情,她都比彰秀主仆三人早到多时了。
“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穀旦于差,南方之原。不绩其麻,市也婆娑。”
紫色的蝴蝶结在她头上飘扬,火红的檀木小步摇在温暖的阳光下轻轻摇曳,粉脸上荡漾着快乐的笑靥,当她温柔的目光落在哥哥和彰秀的身上时,她朝他们招招手,又醉心于采摘草药。
她在草丛中飞来飞去,春天,在她跳跃的音符里,在她温柔的笑脸上,在她纯真美丽的一举一动中。
彰秀摸摸怀里的一只镶有玛兰氏族徽的玉簪,这是他为阿蓝的成人仪准备的特别礼物,这么重要的一个礼物都还没有送出,今天怎么会搞砸了?
阿蓝回头对他们笑笑,继续开心地哼着曲儿:“穀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彰秀腾地站起来,恶狠狠地对榆枫宏说:“打吧,我休息好了。你别手软,我也不会留情,朋友之间也要真正地较量,就如同那个跳蚤窝的儋耳人说的,男人没有说假话的权利。”
榆枫宏也站起来,随手捡了一根栎木棍:“要做朋友,就别想碰我妹妹。”
“为什么?”玛兰彰秀高傲地说:“你打赢我再说。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
(备注1:甘华树、甘柤树、白柳树,白木树、琅玕树都是《山海经》里的古树。
备注2:《山海经》有曰:有盖犹之山者,其上有甘柤,枝干皆赤,黄叶,白华,黑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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