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张队长心心念念的种猪从市区某正规养猪场采购回来了。
由于第二批猪崽还没销售,碍于资金方面的问题,仅采购五头母猪,一头公猪。细细算下来,一头母猪每年可下二窝猪崽,一窝平均8只,一年大约可产80头左右。
假如村民们把自己家的猪,寄养在养猪场,基本上就不用买猪崽了,这样又省了一大笔开资。其实种猪多了,也不敢买,毕竟养猪场的规模只有这么大。
自从强大婶去世以后,吕民整个人都变了,不但废话少了,还不打架了,在养猪场做事都是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的。
尤其是包妹,也积极配合方医生搞体检了。虽然有时候喜欢在村里斗嘴吵架,但是比以前好多了,爱八卦的毛病也是改了不少。
说到方医生,那真是人美心善,吉人自有天相。不到二个月,就完全康复了,而且还没有后遗症,不过主治医生说了,她每年要去体检一次。
她的感人事迹被曝光以后,某保险公司直接送了一台全新的大众轿车给她,政府部门和相关企业也奖励了她几大笔现金。可她转身就原封不动的把这些钱捐给了贫困儿童。
方医生说,扶贫路上,有太多的艰辛和感人事迹了,比她苦的人太多太多了,有些年轻的扶贫战士,倒下去,就再也没醒来…她方芳,只是命大运气好,所以更要不起这份奖励。
最后,她只留下那辆车,毕竟它是扶贫路上不可缺少的代步工具,没有它,怎么回黄土村开展工作?
与此同时,这件感人事迹还带动了黄土村的“经济”,不少人慕名前来“膜拜”张队长等人,在参观黄土村的养猪场时,还顺手买些土鸡土鸭回去。有些人,则从黄土村这条路,开车去附近的水库游玩了。
黑狗还是有点头脑的,瞧见外面来的人多了,就直接在村口路旁的大树下,搭了一个铁棚小屋,再从镇上买了些零食,矿泉水,香烟,槟榔等食品回来,然后放在铁棚屋里售卖。
他的生意还不错,平时村里的人,没事也会过来买点东西,或者三五成群在旁边打牌嗑瓜子消遣日子。若是遇上节假日,来的人多了,每天就能赚好几百块。
这人嘛,一旦上进起来,好运气就跟着来了,以前媒婆是看不起黑狗的,此时此刻今非昔比了,那做媒的简直骆驿不绝,可黑狗不为所动,一门心思都在赚钱这上面。
这天中午,银狗和吕志坐在黑狗的“小卖部”旁边扯淡。
“这是商机啊…马路修好以后,感觉从这边去水库游玩的人多起来了。”吕志喝了一杯茶说道,现在的他,越来越有“大老板”的派头了。
“可不是嘛,家里的鸡鸭都能卖一些了,等下个月鸭崽上市,我去镇上买一百只回来喂,争取早点建房子。”银狗满怀希望的说道。
“好是挺好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黑狗皱着眉头,把手中的瓜子壳丢进垃圾桶里。
“那你说,少了什么?”吕志不解的问道:“你们想在家建房子,还是出去买房?”
黑狗挠了挠头,道:“我也不晓得,反正觉得,我们这,应该可以搞得更好一点…”
“……”三人瞬间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关于去哪里买房,和到底“少了一点”什么,确实挺让人发愁的。
良久,吕志打破沉默道:“等这批猪崽卖了以后,又要重新规划一下养猪场了。我琢磨着,再搞个地盘子,专门给猪运动。然后在山边圈一块地,每天定时把猪赶出去散步,吃吃野草什么的。”
银狗举双手赞同,“现在就行动,趁着这个月没什么事。咱们先去搞铁丝网,再砍些竹子,然后围一块地,专门放猪。鸡鸭到是不用管,只要黄鼠狼不来捣乱。”
黑狗起身道:“那还等啥,行动吧!”
一说到做事,黑狗就干劲十足,马上把铁棚的门窗锁好,就和他们往养猪场走去。
三个人一路闲聊,来到养猪场,一看,大门紧闭上了锁,老村长还不在。
银狗看着空无一人的养猪场,纳闷的说道:“奇怪了,老叔不在家,又不在养猪场,能去哪?”
黑狗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去开锁,“去镇上了吧?是不是跟张队长他们一起去开会了?”
吕志挠了挠头说道:“怎么可能,我看到他扛着锄头去地里了。张队长他们大清早就开车去市区开会了…”
“完了,该不会出事了吧?最近看他有点不对劲…”银狗打断他的话,转身就往山下跑去。
吕志愣了一下,也跟着跑下山。
“诶,等等我啊。”黑狗手忙脚乱的把已经开了的锁,重新锁好,拔腿就跟了过去。
三个人一路狂奔,来到老村长那块靠近山沟里的玉米地寻找,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
银狗一脸的纳闷道:“奇怪了,也不在这里,能去哪里呢?”
吕志指着新翻的泥土说道:“这土明显是新挖的,肯定来过这。”
不在地里,可是人呢?老村长平时这个点,不在养猪场,就是在家里做饭,可这都中午二点了,他家的烟窗还没有炊烟升起。
黑狗四处张望道:“真是离谱…”
“回去看看…莫不是出事了…”银狗小声嘀咕道,三人拔腿就往老村长家跑去。
几分钟后,跑到老村长家,大门果然是虚掩着的。
“老叔,老叔…”银狗推门而入,着急的喊道。
堂屋没人,卧室没人,伙房屋也没人,到底去哪儿了呢?
三人觉得不对劲,但实在想不起老村长去哪儿了。
“呜呜…汪汪汪…”
此时,后院传来了一声悲呛的犬吠声,仔细一听,是从老村长家后面的鸡棚里传来的。
“不好…”三人六目相望,赶紧往后院跑去———
银狗家的小黑,正蹲在鸡笼子旁低头犬吠,见银狗过来了,箭一样的冲了过来,咬住银狗的裤角就往那边拖。
银狗愣了一下,慌忙跑向鸡笼子那边———只见老村长倒在地上,已不省人事,脸上身上全是家禽的粪便。他手中还拿着喂鸡的盆子,盆里的剩饭洒了一地。
“老叔,老叔…”银狗一把抱起老村长,就往马路边跑去。
吕志见状,第一时间跑回家去开车,黑狗则一路狂奔回家去拿钱了。
不大一会儿,银狗就把老村长抱到马路边来了,他着急地钻进越野车的后座,用衣袖把他脸上的脏东西擦干净。
黑狗跑了过来,把鼓鼓的钱包丢进副驾驶座,低吼道:“我在家守屋,你们快去快回。银行卡密码是我生日…”
“晓得了,你在家多注意下养猪场!”吕志点点头,发动引擎,呼啸而去。
“志毛,开快点…老村长恐怕凶多吉少…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银狗用手探着他微弱的鼻息,心急如焚的说道。
“……”吕志从内后视镜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老村长,猛踩油门,往镇卫生院飙去。
二十分钟后,银狗和吕志把老村长送进了镇卫生院,医生说镇上医用仪器落后,查不出什么问题,只好给他戴上了氧气罩,然后用120救护车,把他送去了县人民医院……
40分钟后,120把老村长送去了县人民医院,一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检查完毕。
原来老村长是积劳成疾,加之旧疾复发,思子心切,郁郁寡欢所导致的,他不但贫血,低血糖,还严重的营养不良。如果精神上和营养的问题一直得不到改善,身体就会彻底垮掉。
普通病房内,老村长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正在接受输液治疗。
银狗握住他干瘦,布满老茧的手,轻声问道:“老叔,好点了吗?”
老村长慢慢地睁开眼,首先看了一眼门外,然后把视线转移到他们身上,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道:“银狗…志毛…你们都在呀!”
吕志给他掖了掖被角,“在,我们都在,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好…”老村长又往门外看去,眼神里的期待,渐渐的,变成了失望。
银狗和吕志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心里想的,也是他们所想的,以前他们也觉得有希望,可现在,越来越觉得是种奢望了。
老村长痛苦的闭上眼睛,“打完点滴,我们就回…不要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浪费时间和钱,养猪场需要你们打理,黑狗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吕志挤出一个阳光的笑容,说道:“老叔,人比猪重要。你好好静养,把心情放轻松,你不把身体养好,我们怎么带你去北京游玩。”
银狗点点头笑道:“就是嘛,明年,明年国庆带你去北京玩,今年我们把养猪场搞好,赚了钱,就带你去旅游。”
老村长当然知道他们俩是在安慰他,他心里即使再酸再苦,也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感动。
“好,好…我把身体养好,跟你们去旅游…”老村长睁开眼睛,欣慰的说道。从来没住过院的老村长,此刻躺在病床上,那是左右翻滚,怎么着都觉得硌得慌。
“我下去打饭,你肯定中午也没吃饭。”吕志起身说道,然后走出病房。
等到傍晚时分,张队长他们回村以后,从黑狗口中得知老村长出事住院了,打算连夜开车来医院探望他,但都被老村长一口给回绝了。而且他坚持要出院,银狗和吕志加上方医生,都奈何不了他,最后只好让医生开了些药和补品,一起带回黄土村了。
一回到家的老村长,瞬间精神百倍,站在门口的大树下,感慨道:“这人啊,真不能生病,一生病,就觉得自己要死了一样。孤苦伶仃的,躺在医院,凄凉啊!还好有你们,所以,我得锻炼好身体,再活个几十年,保证不拖累大家!”
张队长几个人,异口同声道:“老叔,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您就是我们的宝——镇村之宝!长命百岁的!怎么能叫拖累呢……”
“嘿嘿,你们都是好样的,我心里明白!”老村长吸了一口烟笑道。
“嘟嘟嘟”
银色的月光下,一辆轿车如幽灵般地开进了黄土村,几声暗沉的喇叭声,并没惊醒沉睡的黑夜。
微风佛过,一个白影从车里钻了出来,他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后,才跟着每家每户亮起的灯光,往村里走过来。
张队长等人,此刻正坐在大树下乘凉,一边吃西瓜,一边聊着养猪场的未来。
忽然,那个高大的白影,从月光中走出来,立在大树的树荫下,用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眸,正滴溜溜的望着他们在乱转。
张队长在心里暗附道:这谁啊?貌似没见过!
银狗,黑狗,吕志,都在同一时间愣住了,三个人,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白影在看。白影也在盯着他们看。
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停止了,只是听见夏夜的蝉鸣声,蛙叫声,还有彼此的心跳声。
银狗三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用颤抖的声音,疑惑的说道:“你…你是…”
白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他们身前,就着明亮的灯光,大家终于看清了他的五官——紧皱的剑眉,闪着星光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那张刚毅的脸,刻着风霜,也写满了自信和激动。
吕志看清这张脸之后,浑身都在颤动,他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是…”
黑狗打着哆嗦喊道:“龙…哥?你…是龙哥!”
龙哥?银狗彻底愣住!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成功人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脑袋一片空白!
白影,不动,亦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等谁出来——
“来来来,我刚泡了一壶好茶,给大家解解渴!”
老村长拿着一个泡了茶叶的大水壶从堂屋走出来,兴奋的说道。
中年男人见老村长走出来以后,挺起胸膛,大步走到他身前,“扑通”一声跪在他的眼前,用激动的男低音喊道:“爸,我回来了…”
“哐当”
老村长手中的水壶砸落在地,滚烫的开水倒得满地都是,热水珠把中年男人的白衬衣,黑色西裤都溅湿了。有些水珠还溅到了他的手臂上,可他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中年男人抓住老村长那双冰凉的大手,哽咽道:“爸,我回来了,不孝子晓龙回来了…”
老村长像座石雕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不语,不管中年男人怎么呼唤他,他就是没了反应!
一旁的银狗,黑狗,吕志,都激动的落泪了。他们未曾想过,有一天,这个梦,居然会实现,他们心心念念的“龙哥”真的荣归故里了。
张队长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位衣着考究,斯文得体的中年男人,就是老村长那跑出去,十几二十年都了无音讯的独子——周晓龙!!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打破了所有人万般的思绪和激动的情绪。
老村长指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怒吼道:“畜牲!你还记得你有个老不死的爸爸在黄土村吗?多少年了?你记得吗?你死出去多少年了?一句话,一个电话,一点音讯都没有…我周海滨,早就当你死了!你回来做什么啊?我现在这样的生活,很充实…你回来打乱我的生活做什么啊!”
周晓龙用手戳着自己的胸口哭道:“爸…我记得,我都记在心里,我不敢忘…我在外面这么多年,也是有苦衷的…”
“你记得?等你想起我时,我恐怕进黄土了…要不是银狗,张队长他们…你现在回来,就是奔丧上坟了!”
老村长心里那五味杂陈,复杂不已的激动情绪,此刻燃到了极点。他浑身都在打颤,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以至于话都说不利索了。
谁都明白老村长这番话的含义,他期待儿子回家,同时又害怕儿子回家,怕,是因为怕他又了无音讯的溜走了。他等不起了,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十几二十年。
周晓龙,泪流满面,再次握紧老父亲的手,抽泣道:“爸,我不走了,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去哪里都带着你!我回来,就是接你去深圳享福的,我在那边安家了…”
“…享福,呵,享恶福…”老村长推开他的手,步履蹒跚的往堂屋走去。
周晓龙双手捂面,跪在原地,泣不成声。
“嘭”
随着一声出其不意的响声,老村长直挺挺地倒在了水泥地上。
“爸!爸——”
周晓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进堂屋,抱起昏迷在地的老村长就往马路边狂奔而去。
银狗几个人反应过来后也跟着跑了过去,但是跑了几步,又停住了,全跑了,养猪场怎么办?
最后还是由张队长开着车,载着吕志和黑狗,跟着周晓龙的车,去了县人民医院……
三天后,整个村子,甚至整个乡,都炸锅了。每个人都在热议老村长那个“不孝子”荣归故里的事。他,周晓龙,开着300多百万的豪车,带着一身富贵之气,回乡要接老父亲去城里享福了!
而老村长昏迷的原因,则是过于激动,一时受不了大刺激,所以才导致的晕厥。
周晓龙回家后,老村长的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逢人就是笑眯眯的,眼里有光,嘴角上扬,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是藏不住的。
每天早上六点钟,周晓龙就开着车去镇上买鱼买肉买海鲜,然后回家,大家一起下厨,做好吃的。
原本他回家,是一件喜事,可接下来就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甚至令人担忧的事———那就是某边境地区开始闹猪瘟了,附近的猪,都被集中宰杀,消毒掩埋处理了!
这天晚上,大家正在老村长家吃饭时,银狗担心的问道:“张队长,你说这个猪瘟会不会传湖南来?”
吕志放下筷子,忧心忡忡的说道:“猪崽从捉回来到现在,差不多半年了,平均每头的体重有一百五六十斤左右。若是猪瘟传过来,那就损失惨重了。”
周晓龙皱了皱眉说道:“我们的猪,没有吃饲料的吧?否则最少都有二百斤一头了。”
黑狗心情沉重的说道:“龙哥,我们确实是没有喂什么饲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