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仰头看他,应道:“荆石。”言语清楚,竟不惧李禾形貌。李禾听其说话爽利,倒也无甚贵家的娇懦气,心中便生几分欢喜,点头道:“好,我名李禾,是这乡中农汉,住在李氏村村尾。我张儿李钓今是八岁,年后便来此处读书,你二人年龄相若,往后可多亲近。”
荆石应道:“好的。”又往梢头圆月看了。
李禾瞧来出奇,说道:“小小年纪,倒跟个文客秀才似的,可是心中思乡?”
荆石道:“不是。是想圆。”
李禾奇道:“恁是想圆?”
荆石以手指月,平声述道:“圆周以曲,不可尺量。定切成比,必有一定率可依。内切六宫,则取径一周三,必有所损;若以外合,亦有所盈,不得确数。方才以内割心算,取三千二百切,可至四微,犹有余数未尽。我想此率应是无限数,不能定其无差之长。”
李禾瞪眼瞠目,良久不得言语。僵僵在原处立得半晌,折回堂中问赤柳道:“这小儿,说的是恁话?怎地叫人闹不明白?”
赤柳与他干笑道:“星宿下凡么,少不得有些怪处。你且担待着便是。”
李禾道:“老子瞧来不像星宿下凡,倒像邪祟上身。”寻思来去,信步去邻户赊了几颗桃儿,回来递与荆石,问道:“小儿,可吃桃?”
荆石道:“多谢你。”双手捧来一颗,放在嘴边慢慢咬了,又往月上瞟望。李禾瞧他吃相规矩,颇似松鼠啃果儿,方才放下心来,暗道:“虽是说些怪话,吃喝倒也同旁的小娃一般。既是吃喝一样,那说些怪话也无妨。”再同荆石聊得几句,倒也是有问必答,自言乃南疆乐华国人士,先父早丧,独在乡野居住,因是乡中一场大难,方被南海修士携来此地安置。桩桩件件,说得简洁明白,提及丧父,亦无哀啼哭噎,方知赤柳所言“铁石心”是何意思。
李禾虽觉此小儿甚怪,但观其神态大方,静而不懦,举止利落,幼而不羸,毕竟还合眼缘。当下同荆石道:“小儿,你既在我小鸢乡住下,今后且安心读书度日,莫愁衣食银钱。若有甚短缺,可来找我说道,自当照拂你一二。如今你初来此处,寄在公塾,想来不如居家方便。你若愿意,我便回去问问家内的,便让你搭在我家借住。”
荆石谢过一声,却道:“不妨事,住在这里就好。”李禾也不勉强,将剩下几个桃儿与了他,便背柴担归得家去。回头又将此事同韦氏说了,韦氏亦奇,又笑李禾举止,责道:“你这般的个头模样,上去邀人住家,八岁小儿怎敢答应?”
李禾道:“我看不然。那小儿说话稳当,可不怕我,像个有主意的。”韦氏却不甚信,只道:“既是那赤柳道人托付,自当多些照顾。横竖钓儿今已届龄,不如早些将他送去塾中,也好有个陪伴。”隔日便将长子李钓送进公塾内,每日携食带餐,又总多备几分,嘱其分与荆石。如此日久,两人便生亲近,亦如兄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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