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儿碗道:“俺看你回来时脸色闷得紧。你说那白娘娘又比你大些,便似俺与水花老太婆一般。那老太婆过去教俺说你陆人言语,说得稍有不对,便要骂俺贪玩。荆官儿,那白娘娘若不曾说你,你何故这般不乐”
荆石自识骨儿碗以来,只觉其天性灿漫,又是野性难褪,确难教养驯化,未曾想其人亦有细心敏锐之处,竟能窥破己心。他既遭骨儿碗说破,亦无掩藏之意,只抬臂将骨儿碗脑袋摸一摸道:“我并非因她言语不乐,是有一事想不明白。”
骨儿碗道:“恁事想不明白俺且替你寻思寻思。”
荆石闻言一笑,却不言语,实被纠缠不过,方才捉了骨儿碗手臂道:“我幼时曾见一桩异事,是与她有些干系,迄今仍未想明。方才跟她说话,便是想以此事问她。”
骨儿碗道:“那她怎答”
荆石摇头锁眉,良久方道:“她在说谎。”
骨儿碗闻言大奇,还待再问究竟,荆石到底不肯明说,只将他抱下身来,搁回地上道:“此事多有疑处,又涉长者之私,不可轻下断论。我方才所说,你莫和旁人提起。”
骨儿碗口中答应,到底不忘荆石方才言语,捉了他裤腿道:“荆官儿,你说那白娘娘同你撒谎,可是想害你”
荆石摇头道:“不是。”又道:“此事未必与我相干,或许是她为旁人说谎。”
骨儿碗听他此言,方才安下心来,抱了木棍道:“你陆人向来心思最多,说起话来也爱兜圈。但凡那白娘娘不害你,随口撒些谎来,倒也随她高兴。荆官儿你恁又操心不乐”
荆石又是一笑,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仙家之事,本与凡人无关。只是我心中疑惑罢了。”便将手中花枝插在行囊上,再不复提此事。
两人说说谈谈,又入东泉村中。荆石本拟往见乌码,问询山兽之事,但因珑姬忽来,却将他诸般念头打乱。待得住进屋内,便从邻人借来一碗,盛了清水,将那梅枝养入其中,坐在桌前端看。他见枝上二花同开,幽香漫室,不觉又陷凝思。如此由暮至夜,欲要起笔为书,仍是心神不属,难顾旁事,默然收笔睡下。
是晚寝中安宁,一夜无梦,及至次日天明,荆石早起梳洗,骨儿碗进得屋内,跳上桌瞧他一瞧,乐道:“荆官儿,你今日脸色可好许多。怎地身上还带香”
荆石凭水照面,果见自己神完气足,容光焕发,再举袖一闻,却不觉有何异味。他本重洁喜净,勤于洗换衣衫,更无熏香之习。此刻听得骨儿碗此言,也未放在心上,只道:“想是屋内花香。”
骨儿碗道:“不对,不对。俺岂分不清香从何来屋里花香,俺自晓得是桌上来的。你身上另有一香,怪里怪气,倒似肉味。荆官儿,你可在衣里头藏了吃的”说罢扑上前来,鼻头抽动,又嗅几回。
荆石又试抬手闻袖,实无所察,只得将骨儿碗推开几分道:“你若是饿了,自去饮食便可,不必专意等我。”
骨儿碗道:“俺不饿。荆官儿,今日你去何处”
荆石沉思片刻,说道:“近几日且不离村,便在这里办事。”当下便出屋门,召集村中库官,点查书录积粮,交来一看,字迹虽同先前无异,却是错漏百出,难有准数。再去库中点算粮数,竟比前日少得百十余斤。试问库官缘由,又是瞠目结舌,茫然不知。骨儿碗见状大急,欲劝荆石莫与置气,荆石却是神态如常,笑一笑道:“想是山里的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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