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是。”蓝瞳仍旧盯着他的肩膀，重复，“她碰你肩膀了。”
唐纪之托着下巴，瞄了眼墙上的时间，显示凌晨五点，他收回目光，分析：“难道白雪公主的攻击手段，是可以制造一个梦镜，不知不觉间把目标人物拉进她编织的梦里？”
蓝瞳：“她碰你肩膀了！”
“呃……”唐纪之暂停分析，他哭笑不得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我又不吃亏。”
蓝瞳嘴角抿的更紧了。
“小红帽说白雪公主盯上我了，没想到她这个盯上的方法……挺让人意外。”唐纪之这下哪还睡得着，干脆起床，他掀开被子，走到窗边，透过窗外往外看。
萤火虫已经消失，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天际泛着一抹渐明未明的淡淡曦光，隐约可以看到远处的那些木屋，伫立在黑暗中，像一座座沉暗的坟墓。
蓝瞳目光追随着他，说：“你好像很高兴。”
“啊？”唐纪之回头，茫然，“有吗？”
蓝瞳不说话了。
唐纪之想起来：“你刚才在梦里把白雪公主打跑了？”
“嗯。”
“她很强吗？”
蓝瞳想了下，如实回答：“没有正面交手，不清楚。”
唐纪之若有所思，他在床边来回走，忽然蹦上床，拿出画本：“假如白雪公主不答应给小美丽解咒，那么我们势必要和她交手，如果她能把敌人拉入梦中，这个能力防不胜防，画一个什么来抵御呢？”
蓝瞳在梦里把白雪公主打跑，梁子已经结下，指望她会好心替朱雀解咒，大概不太可能了。
蓝瞳垂眸看向趴在床上咬着笔头沉眉思索画什么的唐纪之，忽然伸手，将画本抽开：“不用这么麻烦，只要用最快的速度杀了她就好。”
唐纪之哭笑不得，他教育这么久，为什么自家崽崽脑海里遇到事情，永远都是先把人撕了再说呢？？？
太暴力了！
“先不说杀了白雪公主能不能解小美丽身上的诅咒，在双方冲突没有发生之前，为什么要杀她呢？”
冰蓝色渐渐变得很深：“你喜欢她？”
唐纪之：“这跟喜欢还是不喜欢没有关系，蓝瞳……”
他停下话音。
嘎吱、嘎吱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车轮碾压地面枯枝，还有一阵轻悦的铃音。
声音是从窗外响起的。
唐纪之的窗户可以看到院门，他再次起床，推开窗户，就在他和蓝瞳刚才这番交流中，外面的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远处的木屋全部消失了。
蒙昧的晨曦中，唐纪之在花海里看到了一架……南瓜马车。
唐纪之：“？？？”
马车前端挂着一个小巧可爱的南瓜灯，散发着橘色的温暖光芒，灯下垂着两颗铃铛，随风叮铃铃。
唐纪之惊觉自己的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居然连几十米开外的画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是近视眼，画家需要保护好自己的视力——虽然近视也没关系，可以戴眼镜，也可以做手术。
但唐纪之不允许自己近视，是以他的视力一直很好，即便如此，也不至于看清几十米外的细节。
而且，隔这么远响起的铃声和车轮声他都听到了。
对自己身体发生的细微变化，唐纪之忍不住皱眉，再抬头时，他按下心中思绪，继续看着。
拉车的是两匹白色骏马，至于车头架车的位置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灰衣，没什么表情。
看南瓜马车行走的方向，是朝木屋而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蓝瞳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
“我记得没错的话，南瓜马车是灰姑娘的座驾。”唐纪之伸出手指轻点窗栏。
《灰姑娘》的童话故事有多个版本，甚至还被改编搬上大荧幕。
按照大众所知，灰姑娘因为母亲去世，父亲新娶的妻子带来两个姐姐，导致她从此过上悲苦的生活。但她生性善良，动物们喜欢与她相处，愿意帮她，连巫师后来也帮助她，最后她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昨天辛德瑞拉来找小红帽，从她说的话以及身上穿的衣服来看，辛德瑞拉现在还和继母生活在一起，没有遇到王子。
那这辆南瓜车是谁的？
里面坐着的又是谁？
很快有了答案。
南瓜车径直推开木门，直接驶进院子，老太太从车上跳下来，绕到南瓜车后面，打开南瓜车的门，从里面拉出一个黑色的大袋子，袋口拉开，可以看到里面绿色的大白菜。
唐纪之：“……”
南瓜车沦为了送菜的小车车？？？
老太太……
唐纪之想起来了，杜子谦说过，每天早上会有一个老太太过来送菜。
而刘中元通过观察，发现小红帽对这个老太太的态度很奇特，有人对老太太做不好的事，小红帽就会让那人消失。
所以他才会借此下坑，让别人成为小红帽的目标，保证自己的安全。
唐纪之当机立断：“我们去楼下看看。”
蓝瞳：“……”
唐纪之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然而唐纪之已经动身往外走，蓝瞳只好抿着唇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房间，走廊一片安静，靠近楼梯时，听到的声音更加清晰，老太太送的菜不少，来来回回一袋又一袋运到厨房。
唐纪之的脚步忽然顿住。
最后一阶楼梯坐着一个红色的小小身影，一只手抱着洋娃娃，一只手绞着红色的裙边，她旁边趴着一只青蛙布偶，正是之前突然呱叫吓了唐纪之一跳的那个。
听到声音，小红帽转过头，看到是唐纪之，小姑娘精致小脸绽放出一抹可爱笑容：“爸爸。”
蓝瞳：“……”
看到蓝瞳，她撇了撇嘴。
唐纪之走到她身边，小姑娘顺手就把青蛙玩偶扔开，她让唐纪之坐在青蛙布偶的位置上。
“爸爸，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唐纪之挑眉：“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他又捏了捏小姑娘肉乎乎的嫩脸蛋儿。
小姑娘鼓起腮帮子，大眼睛瞪着他，控诉：“说好陪我一起睡觉呢，我醒过来你都不在。”
蓝瞳将唐纪之温柔笑对小红帽的画面收入眼中，更加不悦了。
他垂眸，视线落向小红帽。
唐纪之拿另一套忽悠小姑娘：“小公主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独立，这样才是乖孩子。”
“好吧。”小红帽乖乖点头，顺带朝蓝瞳投去得意一笑，她不喜欢蓝瞳，她知道蓝瞳也不喜欢她。
她又不在乎。
反正爸爸喜欢她就够了。
不过……小红帽暗自盘算，要是能让蓝瞳消失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缠着爸爸了。
这时老太太从厨房出来，小红帽脸上的笑容消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默默看着老太太，小脸木愣愣的，没有表情。
唐纪之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一动：“那是外婆吗？”
过了许久，小红帽轻轻的、轻轻的点了头。
“外婆不会说话了，也不认识我了。”小姑娘伸手环住自己的膝盖，低声道。
唐纪之默然，随后摸了摸她的头。
“她每天这个时候出现？”
小姑娘点头，她只是有些失落，并不伤心，外婆不认识她不会说话是事实，她每天都在重复这个事实，已经习惯了。
“她送完菜后，会去哪？”
“不知道。”
“你没跟上去看看吗。”
小红帽摇头：“爸爸，你忘了吗，我离不开这里的。”
几分钟后，唐纪之明白了小红帽的意思，外婆送完菜，架着南瓜车离开木屋，当南瓜车到达花海中间，突然消失了。
不是距离远消失，而是连人带车消失在花海。
小红帽站在门口，眺望着外婆消失的远方，过了会儿，她开心起来：“明天这个时候，外婆又会来送菜，我就又能看到她啦。”
【呜呜呜呜，好心疼小红帽，唯一的亲人见面不认识自己，还不能说话……太虐了吧！】
【我靠，当妈了不能看这种情节，退了退了。】
【……看个直播把老子看哭了。】
【果然，熊孩子可怜起来太让人心疼了。】
……
小红帽拉着唐纪之的手：“爸爸，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她带着唐纪之到厨房，却不让蓝瞳进：“你在外面待着，不许进来。”
蓝瞳：“……”
唐纪之忍俊不禁。
厨房很大，摆放着各种厨具，外婆送过来的菜塞满冰箱，小姑娘介绍哪些是菜，哪些是肉。
“这些菜和肉都是新鲜的。”小姑娘拿出一本食谱，翻开，指着上面的菜式，“爸爸随便选！”
说着说着，发现蓝瞳站在门口，她大怒，不高兴道：“你出去！”
“我没进来。”蓝瞳淡淡道，“我站在厨房外。”
小红帽气得眼中血色蔓延，她现在就想让这个蓝眼睛消失，烦死了！
血色双瞳与冰蓝色双瞳对在一起，血色双瞳滞了一下，小红帽忽然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捏紧裙摆，小脸泛白，接着她扑向唐纪之，抱住他的腰，呜呜告状：“爸爸，那个蓝眼睛欺负我！”
唐纪之朝厨房门口看去，蓝瞳闲适地倚着门框，浑身上下透着三个字：我没有。
“这是什么肉？”唐纪之顺势把小姑娘抱起来，指着案板上一块形状较为怪异的肉。
小红帽：“狗肉。”
“真的？”
“爸爸，我骗你做什么。”小姑娘嘻嘻笑，“不过这是一个坏蛋变成的狗。”
笑着笑着，小红帽不敢笑了，因为她发现唐纪之温柔的神色变得冰冷，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爸爸。”她不安地喊，“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唐纪之放下她，居高临上地看着她：“你做的？”
小红帽身体抖了下，小手指紧张地抠在一起，最终在唐纪之的目光下，她点了头。
唐纪之：“……”
“他们欺负外婆，桑娅说不能让他们这么嚣张，我是这里的主人，我要给他们惩罚。而且……”她小声道，“看他们玩游戏也挺、挺好玩的。”
“这些人类我都不喜欢，所以我就把他们变成动物，让他们永远消失，再让外婆带走。”
唐纪之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小红帽觑着他的脸色，依旧不明白唐纪之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做错什么了？
那些人欺负外婆，所以她把他们变成动物，再让外婆带走，做得不对吗。
变成动物就变成动物了，吃动物又不是吃人，她不吃人的。
早知道就不告诉爸爸了。
唐纪之深吸口气，看着小红帽天真疑惑的脸，头疼了起来，桑娅教了她些什么！
“你记住，明天外婆来的时候，你让她把那些带走的动物全部带回来，不准再杀害他们。”
小红帽：“爸爸，你是想让我把他们重新变回人吗？”
唐纪之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是……”小姑娘在唐纪之压迫的眼神下，快要哭出来，她红着眼眶说，“变成动物就变成动物了，变不回来了。”
隐约意识到唐纪之生气的点在哪，小姑娘慌忙解释：“爸爸，一般情况都是正常的猪肉，只有两次，有一个人类想杀外婆，所以我把他变成牛了。”
“还有这个。”她指着案板上的狗肉，“那个人抢外婆的车，把外婆从车上推下去，他不是好人！我讨厌他！”
“欺负我可以，但是不许欺负外婆。”小红帽试图去牵唐纪之的手，“桑娅说，我这是在保护外婆。爸爸，以后有人欺负你，我一样会保护你，把那个人变成动物。”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就在这时——
“小红帽，早餐还没做好吗？”有些怪异的女人声音响起。
小红帽非常生气，居然有人在她家，用命令的语气对她说话——这个特权只限唐纪之能用。
其他人类……她转身怒气冲冲地跑出厨房，然后停下了脚步。
唐纪之和蓝瞳对视一眼，也走出厨房。
郁思思一身红裙站在楼梯处，她化了一个娇媚的妆，眉眼中透着极致地诱惑，她缓缓下楼，目光掠过唐纪之和蓝瞳，伸出舌尖舔了舔。
“小红帽，你不是说每天六点开饭，迟到就要惩罚吗，现在五点五十，我提前到了，可餐桌上却没有早餐，你要打破你定下的规矩吗？”
唐纪之在昨天见过三次郁思思，一次刚来，一次吃饭，最后一次是在房间，当时她尖叫一声，但她打开门说自己没有事。
他没怎么关注郁思思，几乎将这个人抛之脑后，不料今天一大早，郁思思会用这种不一样的方式出现。
昨天饭桌上的郁思思面对小红帽，惧怕的连话都说不完整。
唐纪之眯了下眼睛，他注意到，郁思思手腕上戴着一个小瓶子挂饰。之所以吸引到他，因为这个瓶子很古老，锈迹般般，既不精致也不可爱，甚至称得上丑陋。
小红帽鼓嘴，她不愿意打破自己的规矩，于是小手一挥，餐桌上出现几份一模一样的早餐。
“谢谢小红帽。”郁思思风情万种地拉开椅子坐下，“你们不吃吗？”
她深吸口气，露出陶醉的表情：“我闻到了肉的味道，小红帽，我的早餐可以加肉吗？你放心，不论你加多少，我都吃得完，不会浪费。”
事实上，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盯着唐纪之的，像是看到一块鲜美肥肉，充斥着露骨地垂涎。
这个郁思思让小红帽很不舒服，她有点想发脾气，可是想到唐纪之……小姑娘默默转头去看唐纪之。
为了爸爸，忍了。
“唐哥，蓝先生。”杜子谦从楼上下来，不敢喊小红帽，他看到打扮艳丽的郁思思也是吓了一跳，但他平时和郁思思没什么交流，便收回了目光。
接着刘中元三人陆续下来，小红帽不知道昨晚她睡下后发生的事，但见三人十分敬畏唐纪之，她心情又好了起来。
“爸爸，你想不想吃其他的，我给你另外做？”小姑娘讨好地问。
杜子谦刚刚拉开椅子准备坐下，听到小红帽的话，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地上。
一晚上过去，唐哥怎么变成小红帽爸爸了？？！
“不用，就吃这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唐纪之不好说什么，小红帽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开心地拉着唐纪之坐下。
唐纪之左边是小红帽，右边的位置空下，蓝瞳自然而然拉开这把椅子。
岂料小红帽手指一挑，椅子自动滑开，她插着腰道：“你，坐那边去。”
她指向郁思思的方向。
蓝瞳盯着她看了两秒，复收回目光，绕过唐纪之，伸出手指抓住小红帽的后领，直接将她提了起来。
接着拉开小红帽的椅子坐下，再把小红帽横放在腿上，修长的手指上移，面无表情，杀意凛然：“再闹，拧断你的脖子。”
四周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头皮在这一瞬间，泛起过电的战栗。
唯有唐纪之不受影响，他看着郁思思手腕上吊着的破烂瓶子，隐约记得，格林童话中有一则关于玻璃瓶的故事，似乎是叫《玻璃瓶中的妖怪》。
杜子谦心里害怕，这个早餐氛围太可怕了，总觉得小红帽下一秒就会暴走，他默默低头扒面包，减少存在感。
他坐在郁思思旁边，因为觉得郁思思和往常不太一样，余光难免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冷不丁在郁思思头发里对上一双腥红眼睛——
“啊——！”杜子谦哆嗦着站起来，连盘子都摔了，惊恐地看着郁思思，想也不想地说，“她不是郁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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