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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这辈子打光棍,你小子还真不结婚了?”
冯亮摸摸鼻子走出冯东的屋子,看见小胭正弯腰翻动院里晾晒的熟地瓜干。地上铺了晒菜干用的高粱秆苫子,一整排足有两米多长,半截晒着腌萝卜干和小胭新做的五香豆腐干,剩下半截是新摆上的熟地瓜干。
腊月里,地窖里藏了一个冬天的地瓜,淀粉都转化成了糖分,吃起来便格外甜软,农村人的话说,像糖人儿似的,甜甜软软的尤其好吃。
这时候家里的地瓜要是多,便可以煮熟切片,放在阳光下随它慢慢晒干风干,晒干的熟地瓜干吃起来像牛皮糖,又甜又弹牙。
冯亮看着小胭秀气的背影,心说多亏当初他把小胭捡回来,这小丫头是越来越会捣鼓好吃的了。
冯亮一边想着,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走过去站在小胭旁边,跟她一起翻动熟地瓜片。
小胭一扭头,看见冯亮,就笑着问道:“三哥,三嫂子过几天就来我们家认门了呢,一家子都高兴坏了,我看你咋垮着个脸不高兴呢?”
“愁人。”冯亮唉声叹气,“我发愁呀,二哥说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你说他娶不上媳妇,让我怎么结婚呀。”
“三哥,你就这么急着结婚?”小胭不赞同地瞟了冯亮一眼。
潜台词:二哥都还没结婚呢,你说三哥你就不能等等,长幼有序,你这么急干啥?
“我本来也没那么急,可是你看看二哥那样!”冯亮用下巴往冯东屋里指了指,“真不是我笑话他,你说他就跟个木头似的,年龄大了,还那么笨,谁家姑娘能看上他呀。我看他这辈子怕真要打光棍了。他是老二我又不好先结婚,再让我等个三年五年的还没影儿,你说能不愁人吗。”
“三哥,你太过分了!”小胭一听这话,气得把手里的地瓜干一丢,瞪着冯亮不高兴,“三哥,你也不想想,二哥是怎么耽误的,你怎么这么说他?谁说三哥笨了,我看他比你聪明能干多了。”
小胭气得鼓着脸,瞪了冯亮一眼转脸就走。小猫咪也是有爪子的,这小丫头生气可不含糊。忍不住生气啊,怎么能说二哥不好呢。
冯亮憋不住又想笑,赶紧把气呼呼的小姑娘拉回来。
“哎,小胭,我跟你说着玩儿呢。”冯亮陪着笑,“自家二哥,我不就是损他几句说着玩吗,不是当真的。那我不也是为他的婚事着急吗。这么耽误下去,他自己不急家里可急坏了呢。”
小胭没搭理冯亮,低头继续翻她的熟地瓜干,一边翻动一边也发愁,你说她整天明示暗示的,可二哥就是不接她的茬,就是不开窍。她也不过才十六岁,啥经验也没有啊。
到底该怎么办呀。直说的话……谁知道那个木头会不会跟她翻脸?
小胭心说,她就慢慢泡着,反正她近水楼台,别人也抢不走二哥。
冯亮看着小胭低头不说话,便笑笑,小声说:“其实我也没说错呀,我们二哥,他就是个木头,我估摸着,就算哪个姑娘看上他,也别指望他自己开窍。”
小胭:……可不是吗。木头。
她这大半年整天让冯东去接她下班,说说笑笑黏黏糊糊,有事没事就赖在冯东身边,那家伙愣是整天拿她当个小屁孩儿,可真把人愁坏了。
冯亮拿胳膊碰碰小胭,憋着笑说:“其实二哥那性子吧,心眼儿太好太厚道,性子又有点迂,对自家人太实在,有些事不跟他直说,他就绕不过弯儿来,我说他木头可没说错。”
冯亮说完,随手丢了个熟地瓜干在嘴里,一边美滋滋吃着一边笑眯眯离开了。可不能怪他使坏,这俩,看得旁人都着急。
应该说,这俩这么长时间的“兄妹情谊”,眼睛没糊住的人都看出几分了,可偏偏当事人没反应。原先大堂嫂提起,大哥冯海还责怪她多心,现在连冯海都看出点问题来了。
可以说现在除了粗枝大叶的二伯娘,还在被“养儿养女”的心态蒙蔽着不去多想,怕也只有冯东自己才相信他的“兄妹情谊”了。
可真愁人。冯亮心说,小胭这小丫头也是不容易,怎么偏就看上个木头了。
二伯和二伯娘正在为冯亮订婚的事儿高兴呢。冯亮毕业工作半年了,他自己攒下的工资,便自己出钱给曹晓晶买了两件像样的衣裳,带着礼物登门到曹老师家吃了顿饭,两个年轻人便正式公开关系,把婚事正经定下了。
八十年代初,教师的工资可不算高,即便冯亮是本科毕业的学历,工资也不算多。好在曹晓晶是个温婉体贴的姑娘,压根就没跟婆家要订婚的彩礼,冯亮自己过意不去,给她包了个红包也就过去了。
然后二伯娘就兴冲冲张罗着,趁着寒假接曹晓晶来婆家“认门”,正经见一见公婆,认了门可就算是冯家人啦。腊月里呢,临近年关,一家人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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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边疆在腊月二十二,宣布工具厂放假歇工。农村人就是这样,大过年的,马上可就到小年了,歇工准备过年,过年只享福享乐不干活。要说挣那么多钱,还不是为了过好日子吗。
作为老板,杨边疆可从来就不是个小气的人。反正厂里的工人也都是本乡本土的乡亲,有的还是亲戚,杨边疆大方的给每个工人多发了一个月工资作为过年福利。
本来他跟媳妇儿商量的时候,冯荞还说每人发一大块肉,让各家过个肥年。杨边疆一琢磨,发猪肉他还得联系去买,一次买那么多肉也不一定保证好肉,还挺费事儿,干脆,就来最实惠最省事的,发钱。
没有比发钞票再受欢迎的了。
杨边疆给工人多发了一个月工资,也给一直没有工资的徒弟小武包了个大红包。小武是他正经的徒弟,三年学艺师父包吃住,规矩就是不发工资的。过年歇工放假了,小武也要回家过年了,杨边疆便说给小武准备的压岁钱。
小武打开一看,嗬,这么大的压岁红包,比工人两个月的工资还多,凑了个整数。小武赶紧推拒。
“师父,你这压岁钱也太多了,这我可不能要,坚决不能要。”
“那么坚决做什么。”杨边疆笑,笑着拍拍小徒弟的脑袋说,“小武啊,师父对你一直挺满意。自从我这厂子开起来大半年,你也没少辛苦,师父不给你开工资,也不跟你多讲究,就给你包个压岁钱红包怎么了?”
小武推不掉就收下了,看着师父那小眼睛,简直就要冒光了。他师父多好啊,教他学手艺不说,给他吃,给他住,每年给他做两季衣裳,把他收拾得像模像样的。
本来嘛,徒弟徒弟三年努力,徒弟给师父干活完全应该,师父还给他发过年红包。
于是第二天,腊月二十三,小武按照徒弟的本分,跑来给师父师娘送年礼,便多多地把年礼加重了分量:十斤猪肉,两只公鸡,两条大鲤鱼,还拎了一整条羊腿,再加上白酒和专门给小师妹准备的点心、果子。
杨边疆一看摇头失笑,说这孩子也太实在了,这么送一趟年礼,把昨天给他的红包又花回来了。
不用去厂里忙,杨边疆就心满意足留在家里陪老婆孩子。关上门,搂着媳妇儿,抱着闺女,心里没得再满足了。
小两口闲下来,便做了个年终盘点,婚后这几年的年终盘点真是一年比一年幸福了,算出来都是钱呀。
杨边疆把他厂里从开张到现在的账目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平时他也盘账,自然是挣钱不少,如今年终总的算一算,带锯房开了就算一年了,工具厂办起来半年,杨边疆不习惯用算盘,冯荞报账,杨边疆就拿着笔在纸上算,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一年算算毛利润,一万还多呢。
哎呀把冯荞高兴的,拉着杨边疆的手笑得真开心。
“哥,咱这是当上万元户了啊。”
“厂里和带锯房的收入。”杨边疆老神在在,应该说这个数目他心里有数,算出来也不会多么惊讶,“媳妇儿我跟你说,要是算咱们家庭收入……”杨边疆努努嘴往院子里示意一下,笑着抓住媳妇亲了一口,“你自己算算家里这一年,粮食啥的就不说了,单是你养的猪、鸭子,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呢。”
“哎,不缺钱花的感觉可真好。”冯荞乐。
“这里头没算咱盖房子和买带锯的投入。咱们投入的本钱可不少,不过都是长期的投入,不能都算在今年里。我算的就是带锯房和工具厂的收入,减去人工、水电、税收之类的开销,还有减去给李师哥和师父的分红,总收入还在一万以上。”杨边疆拿着笔继续划拉。
冯荞:“嗯,这个不能少。李师哥那边,当初办带锯房他也投了一部分钱的,师父给咱们也赞助了,这两天给师父送年礼,你就把分红红包给师父送去。”
“所以我是两本账。”杨边疆说,工具厂是他自己投资的钱,带锯房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