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挡住他脚步的,是一座座中原人修建的城池。他很迷茫,中原人是如何把石头切得方方正正堆成高墙的。开山裂石,是最烈害的勇士才能做到的。可中原人却是那么的孱弱,少有人能接他一拳不死。
金川部的人也很聪明,他们会用一些木头做的架子,把大石头扔出去,南蛮勇士不理解,为什么一些木头,能像最强的大力士那样,把石头扔出那么远。一开始他很崇敬这些木架,觉得它们只是没有生命,不然就是部落里最受人尊敬的擒象勇士,能一击打死大象。后来他开始不服,开始较劲。
他总是不等投石机砸开城墙,跟一群同样满脑子肌肉的血蠡氏勇士一起,野蛮的冲向城墙。用简陋的武器,无理的敲击城门,一些小城就这样被他们砸开了,南蛮勇士很得意,他觉得他赢了擒象勇士。他开始产生一个念头,等回了部落,他也要去搏杀野象,挑战部落里最强大的勇士。
产生这个念头,来自实力上的强横。在一次次搏杀中,每日绝对充足的血食,还有美酒的滋养下,血蠡氏勇士的战斗潜力被彻底激发,他越来越强,越来越有信心。
直到他们从西打到东,横扫整个金川江后,被一座坚城阻挡住了。
刘知易一眼认出,这正是海田县城,以前曾是岭南郡治所。
这座城池无险可守,修建在河口平原之上。可是十余万南蛮大军就是攻不进去,因为这里有人。当南蛮叛军从西向东,横扫金川江之后,活下来的岭南人都逃进来这座城。而且这座城靠海,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帝国。各种军事物资源源不断的运输到这座城中,维持着这座岭南人最后的堡垒持续运转。
血蠡氏的勇士还是像以前一样,拿着斧头、锤子这样的重武器就向城池冲去,但这一次,宽阔的护城河挡住来他们,他们被威力巨大的床弩不断射杀。少数高手跳过护城河,迎接他们的是滚木礌石,以及更恶毒的滚油。极少数高手徒手攀登城池,又有中原的高手对付他们。
海田城下的南蛮人尸横遍野,金川部操控的投石机一架架被破坏,他们没有后勤,一直以战养战,可这最后一战,已经没有来供他们劫掠的百姓,再次回到靠捕猎为生的地步。士气十分低落。
血蠡氏的勇士,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个,他不服气。不是对投石机不服气,不是对擒象勇士不服气,这一次,他对中原人的城池不服气。
他气的的在战场上跳脚,他依然奋勇拼杀,每一次被击退,他都浑身浴血。
南蛮终于要退了,他们知道攻不下这座城。
血蠡氏最后的勇士依然不服气,他看着正在离开的南蛮大军,大声嚎哭,他不信就被这样一些石头挡了回去,他嚎叫着冲向战场,背离他的同族,孤身一人猛冲过去,他跳过护城河,一头撞向城门。
他撞得头破血流,可他把这座伤痕累累的城门撞开了,城门后是披坚执锐,准备追杀逃敌的中原铁骑。他没有退缩,嗷嗷叫着向骑兵冲锋。
一场昏天黑地的厮杀,在浑身重创下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他背会的大军杀回来了。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一座城的人已经被屠戮一空,他被当成英雄崇敬,他觉得他一个人,征服了这座城。
站在城头,他把这座城踩在了脚下,城下是无数为他欢呼的勇士。
那一刻勇士突破了他的极限,领悟了他的武道真意,这武道真意,带着永不服输的斗志,带着无坚不摧的意志,还有征服一切的霸道信念。
这是孤身一人征服雄城的霸道真意!
勇士并不懂中原人划分的武道体系,并没有跟自己的武道真意命名。
刘知易也不知道该如何给这种真意命名,叫它无坚不摧,又不能概括他成功后的志得意满,叫它坚韧不屈,又不能体现他必胜的信念。
这个勇士的行为,不只是以一人之力,扭转了一场战争的胜负。如果不是他撞开城池,不是他拖住追兵,那本该是一场南蛮的大败,中原大军用防御已经沉底消磨广乐南蛮的斗志,然后以养精蓄锐许久的精锐铁骑在旷野上追杀逃敌,南蛮大军必然崩溃。那场叛乱,本身将以彻底的失败告终,都不用岭南王后来平定岭南。
所以说,是这个男人,一己之力将中原王朝在岭南的统治彻底瓦解,让整个岭南彻底沦陷。
刘知易想用摧城这个直白的词命名这道霸道真意,觉得过于平淡,这股真意远远不止摧毁一座城池那么简单,岭南地区广袤无比,是不比中原小的地理版块,足以自成一国。
“覆国!”
刘知易将这股真意命名为覆国,足以覆灭国家的意气。
楚虽三户能亡秦,这场战争,无数南荒南蛮之所以支持金川部,还因为岭南本来就是他们的故乡,他们加入金川叛乱,也是为了复仇;血蠡氏最后的勇士,最初来金川的初衷,也是因为部落长老告诉他们要夺回故地,杀光中原人。所以他最后的那决死一撞中,还带着强烈的恨意,恨意激发出怒火,怒火燃烧出勇气。
带着亡国灭族的恨意而来,抱着渴望复仇的意愿杀戮,凭借舍生忘死的本能战斗,秉持绝不屈服的精神去撞城,怀着战无不胜的信念去冲阵,最后真的成功了,功德圆满的气势将这一系列强烈的意气从头到尾融会贯通,这才凝聚出来如此霸道的真意,能覆亡一个国家!
血蠡氏最后的勇士,凝聚出如此霸道果决坚定的真意,让刘知易感到十分忧虑。不是因为立场,金川之乱的是非恩怨早就在历史中划上了句号。他忧虑的是,如此霸道的真意,方戎女能不能驾驭得住!
而且不至如此,南蛮勇士以感悟这道真意开始,终结了中原王朝在岭南的第一段统治,接下来是更残酷的中原大军收复失地之战。南蛮人面对的,也不再是岭南的地方边军,而是岭南王父子率领的中原精锐。
南蛮民族的对手,从岭南郡换成了大夏国,血蠡氏勇士的对手,从边郡将领换成来岭南王父子。
之后的战争,开始进入南蛮防守,岭南王进攻的阶段。岭南王帅军从楚郡翻过五岭,在苦河和大泽之间,构筑工事,将东西纵横一万多里的南蛮大军,从中拦腰切断。一边收拢离散百姓编练新军,一边逐步蚕食,步步为营。
一步一步将东部南蛮蚕食干净,然后往西发动全面进攻。最后在金川之战中,彻底消灭了岭南南蛮力量。
在这个过程中,血蠡氏勇士依旧悍勇,依旧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依旧无坚不摧,依旧浑身浴血。可是,他却不能不一次次退却,一次次愤恨。
刘知易看到,在绝对的力量碰撞下,这种用尽全力去奋战,却不得不退却的境况,不但没有打击血蠡氏勇士,反而更加坚韧了他的心志。顺风顺水时的一往无前,是勇气,穷途末路时的绝地反击,同样是勇气,而且更加可贵,更加纯粹。
在一次次绝境中,南蛮勇士初心不变,心志坚定。
刘知易甚至看到了他在战阵上生擒年轻时候的岭南王的画面,他几乎已经伸手抓住来这副画面,还是放过了。
下一幅画面,是面对岭南王大军对金川城的总攻中,他继续负隅顽抗的画面,刘知易挥手,像打破一个肥皂泡一样,将这段画面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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