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二节 文死谏(2 / 2)

无数人竟然在唱诗。

声音若隐若现,却仿佛遮盖了一切,此刻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邦靡有定,士民其瘵。蟊贼蟊疾,靡有夷届。罪罟不收,靡有夷瘳。”

刘知易听懂了,这是一首百姓怨愤帝王的诗。盗匪横行,百姓流离失所。

“人有土田,女反有之。人有民人,女覆夺之。此宜无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女覆说之。”

百姓的田土被夺走,百姓的子女被夺走。百姓无罪,被人收押,豪强有罪,被人释放。这是大夏朝的现状。

“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厥哲妇,为枭为鸱。妇有长舌,维厉之阶。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匪教匪诲,时维妇寺。鞫人忮忒。”

矛头直指妇人,这个妇人亡国,这个妇人无道,这个妇人不知悔悟,这个妇人妖言惑众,招来灾祸,乱匪四起,因妇人而生。

这个妇人是谁?

妇人在此发声:“住口!”

可惜她的声音微弱,被无数声音淹没,在黎民苍生面前,她发不出声音。

“谮始竞背。岂曰不极?伊胡为慝?如贾三倍,君子是识。妇无公事,休其蚕织。”

妇人悖乱,窃取大权,像商人暴富赚取三倍横财,妇人专权荒废养蚕织绸的正业。

“天何以剌?何神不富?舍尔介狄,维予胥忌。不吊不祥,威仪不类。”

苍天为何要降下祸患,祖宗神灵为何不再庇佑,是因为妇人舍弃敌寇不顾,不救济穷困,不怜悯百姓,纲纪败坏也不管不顾,只为争权夺利而阴谋算计。

“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天之降罔,维其优矣。人之云亡,心之忧矣。天之降罔,维其几矣。人之云亡,心之悲矣。觱沸槛泉,维其深矣。”

百姓说逃走吧,国家疲弱衰微,上苍要降罪,让人惊慌;百姓说逃走吧,心中忧虑,上苍要降罪,国家几乎穷途末路;百姓说逃走吧,心中悲伤,地下涌出的洪水已经没过门槛,国家已经深陷泥泞,无法自拔。

“心之忧矣,宁自今矣?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藐藐昊天,无不克巩。无忝皇祖,式救尔后。”

这国家让人忧心,是从今天开始吗?忧患不早不晚,不从前人开始忧患,不从后人开始忧患,就是现在开始忧患。苍天邈邈无穷,没有什么不能挽回。不要辱没了先祖,挽回一下后人。

声音至此,戛然而止。

祭酒身上的气势,突然消散,他仿佛又变回那个没有修为的初学稚子。可刘知易却感觉到,有一种东西,破壳而出。

……

此时殿中,一破衣草鞋竹杖老者,一白衣长袍学生,一龙袍加身沐猴,一垂帘幕后妇人,一男一女侍从。

垂帘后几人全部面色苍白,心神摇晃。

女侍者喘着气,俯身下来:“太后,下罪己诏吧!”

太后呼出一口气,默默点头。

“本宫、皇帝失德,致使天下苍生困顿,本宫、皇帝德行有亏,当下罪己诏!”

这已经是皇家能对士大夫做出的最大让步,太学生闯宫,大夏王朝之前只发生过一次,夏武帝时战乱频仍,太学师生伏阙,想要逼迫武帝下罪己诏,可武帝没有让步。僵持数月,但也耗光了武帝的精神,病死榻上。不久传来岭南王大胜的消息,结束了这场伏阙。

魏太后知道,她没有武帝的权势和威信,她需要服软。

可是殿下的祭酒并没有接受。

“榘无疆为苍生拔刀,不能受辱,刑部不能开审。微臣请陛下、太后下旨。”

魏太后愤然起身,她能接受向裹挟苍生意志而来的祭酒服软,但她不能接受皇权不能审判一个豪侠。如果连审判都不行,日后皇权威信何在?她的威信何在?

自称微臣,便是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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