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西厂汪值看着这个画面,心中艳羡,若是可以,他也想加入这个聚会之中。
……
暗牢灰墙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刑部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杨大人,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杨清源面无表情,只是站于原地不动。
刑部的众人便将于延益为首的一干要犯,装入囚车,准备押赴刑场。
随着天色渐明,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刑部天牢的门口。
有官吏,有书生,有黎民百姓,贩夫走卒。
于延益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好官。
或许他会损伤到你的利益,但绝不会是因为私怨,必是出于公心,即便是政敌,也得赞叹于延益之品行。
随着囚车驶出刑部,无数追随于囚车之旁。
有翰林学士,各部官员,其形成堪比一次小的朝会。
被召回明升暗降的新任通政司使王华,看着一幕,对杨清源问道,“清源,你就看着于大学士被冤杀?!”
杨清源沉默以对,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遥遥地向快要到巷子口的囚车队伍,王华躬身一礼,随后道:“清源,你代我去送于大学士,我去宫门口上书!”
一旁被贬官的刘既白闻言道,“老大,我和你一起去,我嗓门大!”
囚车车队远行而去。
东方未明,天色尚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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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之上,一路有百姓送别。
虽然他们不明白什么大道理,但是妨碍这些平台百姓知道,于延益是个好官,是他救了京畿,救了北方的百姓。
“于大人,吃个包子再走吧!”
“于青天,这是自家鸡下得蛋,你吃一口吧!”
“于大人冤枉啊!”
一路上的百姓,让负责押送西厂厂卫和刑部的官吏如临大敌。
甚至有许多江湖侠义之事,都冒着被大理寺和六扇门擒拿的风险潜入了京城。
侠以武犯禁,并不意味他们分不清楚是非黑白,善恶曲直。于延益在他们眼中并不是朝廷走狗、贪官污吏,而是挺身而出救民水火的大英雄。
有时候,这些江湖人士,反而更纯粹一些。
在这些入京的高手之中,甚至有武当七侠之二的俞莲舟和莫声谷。
但大理寺和六扇门之前对于京畿的清理,再加上此刻东西两厂的联手防卫,让江湖中人找不到任何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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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宫城口,通政司使王华领着刚刚被便贬为山阴县令的刘既白一遍又一遍地大声诵读着他的奏疏。
当今天子登基六月,于天下有罪其五。
其罪一,夜入皇城,政变夺位!此为不忠。史官不记,修书掩盖,国人不知耶?
其罪二,以子弑父,此为不孝。飞霜殿事,可堵天下悠悠众口乎?!百年之后,青史必记之!
其罪三,罔顾律法,冤杀功臣!此为不仁,翻遍史书,有此例乎?莫非宋高宗、隋炀之流。
其罪四,堵塞言路,屠杀士子。崇文书院,诸儒学子,何其辜也!?此为不义!
其罪五,宠信奸佞,不念手足,弑杀兄弟,此为不悌!
凡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之辈,何以为天下君父?!何以服天下人心?!
他们的身后,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之前被驱散的学子,找到了一个领头之人,心中愈发有勇气,齐声诵读,声震宫城。
这声音一直传到了躲在皇城之内陪着皇后周明玉的朱瞻坤的耳中。
听着王华的奏疏,即便是在周明玉面前,朱瞻坤也没法收敛自己的怒火,一连摔了四个茶盏。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通通该杀!”
这一幕,足以在青史之上给他留下一个难以洗刷的污点。
当然之前冤杀于延益就是一个污点,但朱瞻坤尚觉得可以洗刷。
前汉武帝杀太子刘据,依旧是雄主。
前唐太宗弑兄夺位一样是千古圣君。
话虽如此,但是心中的怒火依旧是止不住的。
可生气归生气,朱瞻坤依旧不能对王华和刘既白做什么。
王华不必多言,永安十三年状元,被一众大学士和先帝称为宰辅之才,在士林之中也有偌大名声。
而刘既白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架不住他有一个好爹。
刘宾虽然不过是个礼部侍郎,可他曾经是太子的追随者,从龙之臣。
前脚刚刚贬了刘既白的官,要是再杀刘既白,让刘宾绝后,那让一直支持太子的众臣怎么想?!
“来人!给我把门口那些大胆狂徒驱散!”
即便是心中不愿,朱瞻坤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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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车行驶,已经到达了菜市口。
不方便亲自出面的人,也送来了精美的酒菜,前来为于延益和崇文书院的一众学子送行。
阁楼之上,长孙辅机和李宏毅相对而坐。
“长孙兄,现在恶名我已经全部承担,这内阁次辅之位,你可以愿意来坐坐!”
李宏毅现在是麻木了,他知道,因为这件事他的名声已经全毁了,还不如一心为朱瞻坤办事,捞个实惠。
长孙辅机如弥勒佛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看不出情绪。
他原本就是维持中立的,但现在不管朱瞻坤用了什么手段,他算是赢了,于延益一死,钱牧谦独木难支。
内阁已经渐渐被朱瞻坤所掌控,终究还是皇帝赢了。
而且现在冤杀功臣忠良的恶名已经套在了李宏毅和朱瞻坤的头上,他即便此刻出任次辅,料也没什么大碍了。
“多谢天子看重,李兄举荐,我愿效犬马之劳。”
在一片喧哗之声中,两人达成了协议。
随后,两人目送着经过此地的车队,目光看着跟在囚车队伍旁的杨清源。
再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
天纵之才,落到如此境地啊!真是让人唏嘘、感叹。想他当年是何等的出彩,得于、钱两位大学士看重,又被先帝信赖,风头一时无两。
但此刻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延益赶赴刑场。
所以政治,是容不得大的错误的,有可能一次的站队失误,就会葬送政治生涯。
而长孙辅机,就是最谨慎的那一个。
正午,西市,菜市口刑场。
这是一个在江湖话本,民间戏文之中出现频率极高的地方。
监斩官刑部尚书曹守正,已经在此等待囚犯的到来。
看着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于延益被押上行刑台,曹守正也百感交集。
但午时已到,容不得他多感慨,随着斩令下达,系着红腰带的刽子手挥动着刀。
除于延益之外的其他人,皆是鲜血飞溅,人头落地。
唯独负责于延益的刽子手,迟迟不能下刀。
“呯!”
行刑的大刀落在了地面之上。
“于大人,我是晋阳人啊!”
人非草木,刽子手看着这个护住自己家乡的英雄,如何能下刀?!
曹守正看着这一幕当即大怒,“还不快斩!?”
于延益摇了摇头,将死之人,何必又连累他人!
勐然起身,在众人来不及阻拦的情况下,一头撞在了行刑台上,康慨赴死。
“于大人!
”在场的百姓,无不潸然泪下。
原本晴朗的天空也被乌云遮蔽,毫无征兆地下起瓢泼大雨。
于延益死之日,晴空阴霾,天下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