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断臂(下)(2 / 2)

看惯了战场上的生生死死,对于一个回光返照的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稍微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神,李文寿的声音变得稳定而又低沉:“我们丢了是个兄弟,其中包括秃子。现在我们是在一个四级隐蔽点里面,出了些纰漏,我们只能等着。”

秦椋微微的张开了嘴唇:“厨子,给支烟。他妈的,以前找你要支烟,你小子老是婆婆妈妈的,非要我答应给你改枪了才行!你就不知道我懒得跑那几步路自己去买烟么?”

叼上了李文寿放到自己嘴角的香烟,秦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轻轻地吸了一口:“实话告诉你,你的枪,我从来都没改过!一支好的轻型武器,是经过了无数次的实战验证之后,才能确定它在武器界中的地位。你想想看,AK枪族的或是M枪族的自动步枪,都说是有缺陷的武器,可是全世界那么多改枪或是造枪的高手,怎么就没能琢磨出来另一种能够取代它们的武器?你的手比较小,腕力也不足,如果用惯了我改动过的枪支,那么你很可能失去对那些没有经过改动的枪支所应有的枪感!关键时刻,那一点点枪感,可是能够救命的!”

微微地张开了嘴唇,秦椋再次地从李文寿送到了嘴角的香烟上吸了一口烟:“向正,你和晁大官人的枪我曾经改动过的,你的手和眼神很稳定,但有时候太稳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吧?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向正轻轻地拍拍秦椋的肩膀:“知道了!太过稳定,有时候就会僵化,而僵化会导致下一发子弹出膛的速度慢上那么一点点!”

微微地晃了晃脑袋,秦椋的声音渐渐地低沉了下去:“我累了,有空帮我去看看我师父的那两个孩子。关上灯好么?让我好好睡一会,不用叫醒我了……”

再次地拍拍秦椋的肩膀,向正默默地关上了车厢中的灯,拉着李文寿跳下了车厢。

再次的静默更为叫人窒息,而独自留在了黑暗中的秦椋那微弱的喘息声也渐渐的停止了下来。

没有人再看看那漆黑的车厢,更没有人愿意去确认一下,秦椋是不是已经……

从车厢中跳下来之后,向正一直坐在靠近地下车库入口的一张椅子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墙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向正身边的李文寿惊讶地发现,向正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那修剪得极为整齐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扣进了双手的肌肉中。而向正的嘴角,竟然也在轻轻地颤抖着!

仿佛是自语,又仿佛是想要找个不存在的倾诉对象,从向正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竟然是那么的充满了哀伤:“秃子那家伙,永远都是个傻乎乎的德行。成天不多说一句话,可是有时候却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恶作剧。

而秦椋,看起来很循规蹈矩,但脑子里却总是有一些花样翻新的念头,经过他的手改动或是维修过的枪,可以说是我见过的、用过的最好的武器了!

我知道,在我们的小队中,我是个最不容易打交道的人物。可是,我原本不是这样的啊?

我从小就是一个人。十四岁时,父母出意外死后就被舅舅家收养。他们一家人都不喜欢我,我觉得那无所谓,因为我也不喜欢他们。在那个家里,我几乎从来不和他们说话!

上学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也讨厌我,因为我总是旷课,而且从不参加集体活动,可我的成绩还是很好。

好学生都听话,不屑于和我交往,而差一点的同学,也会因为我取得的成绩把我看作是异类。而当我在家长会上把整整的一瓶子墨水砸到了我的叔叔头上,从教室中冲出去之后,他们就更不敢靠近我了,好象我是一个怪物一般。

离开学校一年的时候,如果不是我父母的战友把我从街头拉进了军队,我想,我也许会成为我们那个小县城里最年轻的死刑犯人了吧?

就像我在学校中一样,军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有学校中可以学到的,但更多的是除了军队中,哪里都无法学到的知识!我成了最好的观测手,成了最好的狙击手,我手下的人都很尊敬我,但是他们也很怕我。

在我的教官战死之后,当时的我已经不会感到伤心,更不会为什么事难过,哪怕是手下死了也不会。因为我知道,只有保持绝对的冷静,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才能在战斗中活下去。我想活下去,不过就是为了知道,是不是人生就是这样冰冷而乏味的,我偷偷的看过许多书,那里面所谓的幸福我从来没有过体验。真的可以有那种感觉么?即使有那种感觉,我是不是也能拥有?

当我有了妻子和孩子之后,我也曾经渐渐的有了笑容,渐渐的会因为外界的事物而产生相对正常的感觉。

但是,似乎在我身边的好光景永远都不长久,我的观测手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去!然后,是漫长的牢狱之灾!

我常常想,是不是就因为我的缘故,在我身边的朋友,或是我关心的人都会遭受到不可预测的灾难?

我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灾星???

我不敢再和人深交,即使我的心里已经认可了他们,我甚至不敢再去接近我的妻子和孩子,在我的脸上,也永远只有冰冷的样子。

我害怕……

我害怕看见我的朋友因为我而倒下,我已经承受不起!”

哇的一声,一口粘稠的鲜血从向正的嗓子里喷了出来,飞溅在了向正面前的地板上。坐在向正身边的李文寿一跃而起,一把按住了向正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是飞快的朝着同样被惊动了的战士招了招:“拿我的注射器来,就是那个自动控量注射器!”

微微的摆摆手,向正的声音变得更加的深邃沙哑:“可惜,即使我尽了全力去远远的避开我的朋友和兄弟,他们还是不在了!

征战杀伐,原本就一定会有死伤。可是,为什么要是我的兄弟?

我的手足兄弟?

残肢断臂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么?“

在李文寿为向正注射那些用于麻醉的药物之前,又一口粘稠的鲜血,狠狠地喷在了向正面前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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