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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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见到柔光, 盈袖已经哭到喘不上气。

她是由朱掌事带进去的。

这义庄不大,分前后院。前院是学堂、议事厅和住人的屋子。

后院专门停放尸首, 院正中间有一棵老槐树, 三间上房打通了,中间是灵堂, 两边则放了薄棺和丧葬所用器具,下边的屋子全都存了粮。

因义庄灵堂多供的是陈家庄子上无力丧葬的农户,所用的纸钱、花圈和棺材都是低等货色。

“大叔, 快到了么?”

盈袖捂着发痛的心口,问。

“快了快了。”

朱掌事连声回应。

他走在最前头带路,虎着脸, 把后院洒扫的僮仆全都撵到外边。

朱掌事匆匆进了上房,从角落里拉出来个极大极沉的木箱, 定睛一瞧, 嚯, 从箱子里渗出好多血,在地上拉出好长一条血路。

“姑娘,就在这里了。”

朱掌事在衣裳上擦擦手。

他多年来守着曹县的义庄, 这样的事见过不少。曹县凶险,庄子里有时也会收一些从别院地牢里拉出来的尸首, 上面会叫他们无声无息地处理掉, 连骨头都不能留下。

“多谢。”

盈袖屈膝见礼。

她疾步走过去, 跪下, 痴痴地上那触目惊心的红, 手轻抚着冰冷的木箱,不敢啊,之前她想了无数遍要怎样抱着柔光哭,可到现在,她竟连打开箱子的勇气都没有。

“柔光……”

盈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柔光被杀的画面历历在目,直到现在,她依旧觉得这就是一场噩梦,醒来后,还能看见柔光痴愣愣地坐在厨房的门槛,一回头,傻呵呵地笑,问她:袖儿,半碗肉好了么……

盈袖牙关紧咬,手颤抖着打开木箱。

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头仿佛被人狠敲了一下。柔光,她的朋友蜷缩在箱子里,眼睛紧紧地闭着,脸是灰白色的,灰袍被血染红了……

一口气没上来,盈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哎呦,姑娘你怎么了!”

一旁站着的朱管事大惊,赶忙跑过去,也顾不上什么尊卑忌讳,用力去掐女孩的人中,瞧见梅姑娘缓过气儿了,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他五十大几的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入了黄土,生老病死早都看开了。可这丫头正年少,满腔的热血,悲痛如斯,也是能理解。

“姑娘节哀啊。”

朱管事叹了口气,轻声安慰:“小老儿虽然不知道内情,也不敢打听,可斗胆说一句,小师父若是还活着,定不愿看见你如此。”

“是我害了她啊。”

盈袖趴在箱子上哭,使劲儿揪自己的头发:“都是我,全都是我的错。”

正在此时,盈袖感觉喉咙发甜,哇地一声,吐了口血。

都说女子吐血,不是寿数长久之兆,柔光你瞧,我就快来陪你了。

“姑娘,你,你千万要想开。”

朱管事不敢碰姑娘,只能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擩给盈袖,柔声劝道:“咱们先把小师父弄出来,给她清洗一番,换上敛衣,让她体面地去,可好?”

朱管事叹了口气,咬牙攒劲儿,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尸首从箱子里抱出来。这下可算瞧出来了,尼姑是被人捅死的,胳膊上还有被猛兽噬咬出来的伤,血都要流干了。

尸首和血腥味实在难闻,朱管事憋着口气,将柔光抱到了案桌上,老人弯腰大口喘.息,抹了把额上的虚汗,去隔壁搬来香炉、纸钱,白蜡烛等物。

他在院中的水井中吊了桶水,提到灵堂里,刚要去脱尼姑的衣裳,腕子忽然被一只柔白的小手抓住。

扭头一看,那貌美的姑娘站在案桌跟前,泪眼盈盈地看着他,恨道:

“你,你不许碰她。”

“姑娘,你是再尊贵不过的娇客,收拾尸首的脏活儿可干不得。”

朱管事叹了口气。

方才他问善爷打听清楚了,这位姑娘与大爷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正房奶奶哪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大概以后要做姨娘吧。

可即便是姨娘,那也是他的主子,可是要小心翼翼地伺候。

想到此,朱管事自顾自地从簸箕里拿出粗银针和银线,柔声道:“小师父身上的伤口要缝合,清洗后,还要给她上妆、换上敛衣,她实在太高大,只能穿男人的。说出来不怕得罪姑娘,小老儿活到这把年纪,男的女的都见过了,也不算冒犯小师父。”

“我说了,不用。”

盈袖抢过针线,低头给朱管事行了一礼,忍住悲痛:“多谢大叔的好意,我自己来就好。”

朱管事还想再坚持一下,蓦地瞧见百善在外院的门口偷偷朝他招手。

“那姑娘自便罢。”

朱管事摇头叹气,赶忙往出走。

等灵堂没人后,盈袖挽起袖子,动手帮柔光宽衣。

她喃喃唱着南方哄孩子入睡的小曲,看着柔光,噗哧一笑,瞬间泪流满面:“我才不会叫臭男人碰你。”

瞧瞧,柔光的胳膊被恶虎咬的血肉迷糊,肚子上的那个血窟窿着实叫人害怕。

“你呀,真不守信,说好了一起去南方的,怎么丢下我先走了。”

盈袖哭着嗔怪,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她一针一针地替柔光缝合伤口,笑骂:“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把你认成了男人,你这憨货,竟脱下裤子,叫我瞧你到底是男是女。”

说到这儿,盈袖痛苦地瘫坐在地,哭得头也直不起。

“你,你说下辈子要做小妖女,有好多好多人喜欢。”

盈袖紧紧地抓住柔光早已冰冷的手,哭道:“可我这辈子就好喜欢好喜欢你,你大哥也……算了,我再也不想提这个人了。”

等那阵悲痛过去后,盈袖踉跄着起身,从水桶里拧了个手巾,轻轻地替柔光擦洗头、脸还有身子。

“有些疼,你千万忍着啊。”

盈袖的心揪得疼。

她轻抚着柔光脸上的伤,难受的发不出声,良久,骂了句:“憨货,为什么救我,你让我死了多干净,那时候换你想我,我,我就没这么痛苦了。”

等将柔光擦洗干净后,她轻轻地给柔光穿上了敛衣,又将白蜡烛点上,在香炉里插了三柱清香。

正在此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盈袖转身,瞧见朱管事提着个食盒从外院进来了。

这老者匆匆进到灵堂,低着头,从食盒里取出四碟荤素珍馐,一碗米粥,一双新筷子,还有一壶果酒。

等摆好后,朱主管起身站在一边,踮起脚尖,瞧了下案桌上的“干净”尸首,又看了眼满身都是血污的盈袖,摇头叹了口气,道:

“小老儿方才派人到馆子叫了几个菜,姑娘许久未进食了,过来用些罢。”

“多谢了。”

盈袖屈膝行礼,走过去,将酒菜悉数摆在柔光的灵前,满斟了杯酒,轻轻地洒在地上。

她跪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烧纸钱,并不回头,轻声道:“我不饿的。”

朱管事偷偷朝外瞅了眼,瞧见善爷正猫在院门口,掐住自己个儿的脖子,挤眉弄眼地暗示。

朱管事此时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没错,大爷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外院的屋里歇着呢。好家伙,大爷将义庄所有的仆僮全都赶走,叫护卫快马加鞭地从别院搬来了衣裳、新浴桶、手巾、被褥……一模一样的两套,姑娘一套他一套,屋里清扫了十来遍,还熏了名贵香料,看这样子,是要住下了。

“那个……”

朱管事面上尴尬之色甚浓,扭捏了老半天,从袖筒里掏出个账册和炭笔,十分难以启齿:

“姑娘啊,这饭菜是升云酒楼叫的,半钱银子。嗯,嗯,针线、殓衣还有香纸,这,这些……”

朱管事声音越发低了:“都要钱的。”

“你记在账上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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