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 / 2)

到底不是自己的事儿,井溶既不好一口回绝,也不好满口应下,沉思半晌才道:“这事我做不了主。”

见他没直接给自己断了念想,苟局/长已经喜出望外,哪里还敢再多奢望什么?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就劳您帮忙捎句话,成不成的我都领您的情!”

井溶微微点了头。

苟局/长此人不过50岁就混到了东城区局长的位置,可见不管是本事还是手段都非等闲,难得又不是寻常贪官污吏,良心还在,留住这条人脉……利大于弊。

见井溶应了,苟局/长又压低声音道:“其实除了我父亲这件事之外,我还有另一张是要求的大师您的头上。”

井溶以眼神示意,“说来听听。”

此人一辈子所热衷的事情不外乎升官……

果不其然,就见苟局/长搓了搓手,神情复杂的说道:“我在东城区做局长已经两年了,按理说也该动一动,前儿我打听到上头有个位置空了出来,可跟我有同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那可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反而不敢轻举妄动。我就琢磨着先请您帮忙卜一卦,看这事儿到底有没有门?若是有四分把握,我就敢豁出命去试一试。若是不成,我就直接别瞎折腾,倒不如主动退出,给别人送份人情。”

警/局局长再风光,到底只是地头蛇,哪里比得上中央的招牌威风!

井溶倒没急着答应,他先慢条斯理的喝了一杯茶,这才轻飘飘的问:“局长不好吗?当心走的快了,摔跤。”

这种事手腕是一个,人脉是一个,可熬资历也很重要,苟局/长不过才在这个位置上呆了两年就坐不住,很容易叫人觉得不够稳重。

不过砂糖橘那么大小的茶盏,苟局/长却险些等的冒了汗。

他也挺犯愁的灌了自己一杯茶,好像喝杯白开水似的,根本就没细细品品这3000多块钱一斤的茶叶是个什么味儿。

“您说的我都懂,可这种机会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一旦错过了,我很有可能退休之前都遇不上了!”

越往上的人越难退休,空出一个位置来真不容易,假如他不紧赶着提早爬上去,这辈子真有可能就这么完了。

他不甘心!

“您就帮忙卜一卦,成吗?也好叫我心里有个底儿,”苟局/长求道,又痛苦的拍了拍自己厚墩墩的胸膛,愁眉苦脸道,“不然我这总是七上八下的,真是愁死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而且他也不是要逆天意而为之,井溶也就应下来。

第二回打交道了,过程中该怎么做,苟局/长都不用他特意嘱咐,老早就退到一边去,一声不吭的垂手等待。

井溶先净了手,又掐了掐日子和时间,先后朝西北和正东拜了两拜,这才端坐下来。

他最常用的卜卦方式是六爻,当即掏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抖出三枚铜钱,扣在掌中摇了几回。

苟局/长全程摒气凝神,生怕干扰了对方占卜,却又忍不住掂着脚尖,伸着脖子瞧,然而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过了约莫十分钟,井溶对着卦象推演一番,竟轻轻摇了摇头。

苟局/长心下一沉,忙不迭的凑上去问:“如何?”

“大凶。”井溶的神色有些意外的凝重,“恐官场失利。”

此话一出,苟局/长的眼睛都瞪圆了!

失利?!

合着我非但捞不着升官,现在的乌纱也有可能不保?!是这个意思吗?

“大师,您可千万救我一救!”苟局/长额头上滋溜一下就冒出汗来,恨不得跪下求他。

他苦熬了半辈子,好容易爬到这个位子上,要是事到临头一下子掉回去,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想着什么升官,且先想法子保住如今吧!

井溶也对这个卦象颇为惊讶,当即又掐指一算,道:“犯小人,”说完又抬头问苟局/长,“您这一、二年可曾与什么人不睦?”

这话一下子就把苟局/长给问住了,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这可叫他怎么回答是好?

做他们这一行的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想要与世无争安稳度日根本是妄想!真要问与什么人不睦……请给他三天时间,他列个单子!

一看他这个表情,井溶就猜个差不离,也知道自己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就换了个角度,似笑非笑的说:“最近,苟局/长倒是颇染桃花,不知这能让您想起点什么来吗?”

人都有七情六欲,成年男女搞点你情我愿的也是人之常情,可假如这桃花的来路不正、动机不纯,甚至是单纯时机不对,也有可能主凶煞!

“桃花?!”

苟局/长先是一愣,然后脸上就慢慢涨红,大约是回想起什么来。

井溶心下有数,进一步提醒道:“并非我有心恫吓,此番还需提早准备,防患于未然。不然腹背受敌,出其不意,恐怕难以招架。”

这一回也算误打误撞,今儿意外卜了一卦,还算占了先机,也算错有错着。假如真的一点儿防范都没有的话,这一回苟局/长真有点麻烦。

苟局/长听得认真,最后郑重道谢,又十分虔诚的递了一张银/行/ 卡做卦资,并特别强调这个绝对不会有任何后患。

再开口,他的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悲壮,“井大师,若我能度过此劫,往后一辈子我都供着您!绝无二话!要是过不了,嗨!”

平心而论,到底是一条已经成型的人脉,此人又非大奸大恶之辈,井溶也不忍心眼睁睁就这么看着它断了,当即说:“此事我不好过分插手,不过我可以做一道符与你,或许可以破解一二。”

苟局/长大喜,连连道谢,琢磨了一会儿才谨慎道:“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接下来我就低调行事,老爷子的寿宴也不大办了,只叫几个亲戚聚在一起吃个饭。您和顾大师也别公开露面了,省的连累了。”

只要井溶没事,好歹外头还能有个外援,要真叫人一窝端了,到时候他可真是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井溶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若小师妹答应帮他这个忙,大家私下偷偷见面也就是了,表面上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井溶回家之后把这事儿跟一说,顾陌城略一思索就应了下来,之后又不免感慨。

“真是人不可貌相,瞧着那人一派精明油滑,不似良善之辈,没想到还是个大孝子!”

井溶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随意嗯了声。

顾陌城见他面色不大好,忍不住问道:“那个人这次真的在劫难逃?”

“不是,”井溶摇摇头,又熟练的捏了捏她的脸,“只是在想别的事。”

顾陌城这才放了心,又笑道:“其实这个倒不难,之前我还跟林薇推荐来着,没想到她不要,这次竟派上用场了!”

老爷子是思念成疾,迫切的想要再见大儿子一面,可难就难在人死不能复生,而苟局/长自己也说了,之前曾经请过几个演员假扮都不行,所以才无计可施了。

所以重要的不是怎么把已经死去的人请到老爷子跟前,而是让老爷子以为自己已经见到了长子。

说白了,就是幻象,虚构记忆,骗人的!

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可想要做到,并且做的天衣无缝,真的太难太难了。然而就是这份对常人来说的难如登天,在顾陌城看来,却只需要一颗小小的药丸。

几日后,苟局/长亲自打电话道谢,说那药简直神了,都没用谁解释,老爷子自己先就红光满面的发话了,说前儿老大回来看他,可待了没几天就走了,又抱怨他工作忙。

苟局/长一家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回过神来之后觉得半辈子的包袱都卸下了。

他忙上前拉着老爷子的手安慰道:“我大哥的本事您也不是不知道,这几年是越来越能干了,领导一时半会儿都离不了!他能抽出这几天回来看您就挺不容易了,这不还有我呢嘛!”

他也不清楚顾大师究竟让老爷子看见了什么,怕说的太详细了露馅儿,就小心翼翼的挑了些比较模棱两可的话接上。

“你也够呛!”老爷子哼了声,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抱怨道,“你也是个能的,三天两头不着家,我一个月能见你三回就不错了!你还不如你哥,你哥在国外都能挤时间请假回来,你靠得这么近都不常回来,你还不如他!”

苟局/长听着听着就掉了泪,忙转过头去飞快的抹一把脸,用力捏了捏老爷子的手,“成,以后我一定多陪陪您!”

老爷子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你哥走的着急,也没带点儿特产,他在国外吃那些洋鬼子的玩意儿,能吃的惯?”

苟局/长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就忍不住了,忙狠狠喘了口气,强忍泪意的笑道:“我早记下了,已经叫人去买了,回头一起发过去!”

“这还差不多!”

见老爷子也有些累了,苟局/长顺势将人送了回去,这才把自己关在屋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都没见老爷子这么有兴致了!

哪怕是幻觉,是骗局呢,能哄得他老人家开开心心过完剩下的日子也值了!

顾陌城是真没想到他还是这么一孝子,看着一个在外面威风八面的大人物搁自己跟前儿这么真情流露,她正经挺震惊的,又真心实意的安慰了一回。

“您也别太难过了,生老病死都是挡不住的,现在老爷子也好了,您的哥哥在天之灵知道了也是感谢您的。”

苟局/长难得感性一回,又狠狠抹了抹眼角,这才长叹一声道:“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图他的感激。”

到底老大的人了,又是那样的地位,也不好总这么淌眼抹泪的,苟局/长好歹把自己收拾好了,就对顾陌城千恩万谢道:“顾大师,您这份恩情我苟某人记下了,回头只要您有事儿只管开口,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在所不辞!”

“不好这么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本分,”顾陌城受宠若惊道,“您都给了钱了的,这都是应该的。”

“话不能这么说,”苟局/长却很坚持,一摆手道,“您这事儿办的漂亮,谁也想不到的漂亮,这就是您仗义、地道!我不是那种吃过就忘的!”

一直到第二天,顾陌城还跟井溶唏嘘,再次强调真是人不可貌相。

井溶点点头,“他算是个厚道人了。”

顾陌城也觉得这苟局/长虽然难免有点小毛病,可整体可交。

两人坐着喝了会儿茶,井溶却忽然冲她招招手,“过来。”

顾陌城就乖乖过去,眼巴巴的等着他说话。

井溶被她乖巧的小模样逗乐了,抬手往她额头上轻轻一弹,“去收拾行李,我带你去南边古城玩。”

然后就见顾陌城那双本来就挺大的眼睛一点点睁圆了,满脸震惊的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旅游?!”

井溶失笑,配合着她的反应点头,一本正经的说:“对,就是传说中的旅游。”

顾陌城压根儿就没问为什么,而是终于发出他期待中的欢呼,然后一蹦三跳的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她欢呼雀跃着走了,一路上都没回头,因此并没看见井溶盯着她的眼神。

那眼神太过复杂,里面包含的情感太过沉重,炽热又深沉,足够让任何人动容。

井溶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等她消失在走廊拐角了,才抖开一个锦囊,盯着摊在掌心的三枚古钱,神色风云变幻。

之前师父曾经说过顾陌城的父亲在找她,但井溶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虽然之前他将师父的口讯转达给顾陌城后,她表示了明确的抗拒,甚至井溶最初也曾迁怒似的排斥,可假如这一天真的来临,难道自己有什么理由阻止吗?

想到这里,井溶忽然好像失去了全身力气一样瘫在沙发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不,他不可以这样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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