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茉莉花高沫儿茶,纳兰佯嗔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重重地将茶壶、茶碗和刚刚买回家的芝麻火烧放到了旱池子旁:“您要是觉着好话能填饱肚子的话,您就甭吃!”
三两下用荠草划完了最后几个小方格,相有豹敏捷地从厚木板上跳了起来,抓过茶壶为一脸讪笑的纳九爷倒上了一碗茶:“要不怎么说我师妹会疼人呢?知道师叔您忙了一早晨了水米没打牙,出门也没忘了给您买个火烧垫垫肚子......”
偷眼看了看依旧绷着面孔的纳兰,相有豹讨好地朝着纳兰呲牙笑道:“师妹,这壶茶里......你没忘了搁番泻叶吧?”
瞟了一眼相有豹那一脸捉挟的古怪笑容,再看看相有豹有意无意地抱着自己的肚子拌着鬼脸,纳兰终于绷不住面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就你能琢磨的出来,占了茅房再跟人聊大天......”
就着热茶一口气吃了俩芝麻火烧,纳九爷满足地叹息一声,朝着身边露出了满脸笑容的女儿宠溺地扫了一眼:“这日子,要天天能这么着,我也就踏实了......”
狼吞虎咽地吃着芝麻火烧,相有豹回手指了指旱池子里不断爬行着的斗蝎,含含糊糊地应声说道:“这样的日子不远,也就在这场秋虫会之后就能来了!到时候,凭着咱们伺候出来的七杀蝎,先还上那德贝勒驴打滚的债,估摸着还能剩下不少?”
抬眼看了看蹲在自己身边的相有豹,纳九爷沉吟着为自己续上了一碗热茶:“这倒真是个指望!不过......四九城里伺候斗蝎的玩家里,有名有姓的就得有六家。而且我听说......德胜门齐家今年可是从云南的深山老林里找了三十六只南蝎,飙着劲头要拿今年秋虫会的虫王呢!”
眼神一凝,相有豹禁不住讶然叫道:“南蝎毒性大,从来都号称一剑封喉!可在块头、分量上,南蝎也都偏小......听师父说,当年也不是没人用南蝎斗过,可赢的次数都不多......”
小口啜饮着热茶,纳九爷赞同地点了点头:“就眼前这几年,德胜门齐家在南蝎上头没少下本钱!前年秋虫会上出阵的南蝎,一个照面都没能走下来。可去年......闺女,去年是怎么个路数?”
如数家珍一般,纳兰扳着手指头说道:“去年秋虫会,德胜门齐家的南蝎接连打赢了六场,第七场上才输给了德贝勒手头那只用点金石伺候出来的斗蝎!可第八场上去的那只南蝎又是连赢了六场,这才叫一个河间玩家的斗蝎给钳断了尾巴!”
用手中的荠草重新补上了被斗蝎爬乱的小方格,相有豹拧着眉头说道:“秋虫会上,每个玩家就能带两只斗蝎上阵。可这德胜门齐家一次就从云南找来了三十六只斗蝎......这路数,不太对吧?”
嘬着嘴唇,纳九爷沉吟着点了点头:“德胜门齐家财大气粗,难不成......今年德胜门齐家为了得个虫王,打算围了秋虫会?”
抬眼看了看满脸不解神色的相有豹,纳九爷微微叹了口气:“这秋虫会里头的水可深着呢!听门里老人说过,晚清那阵子,就有斗气的玩家为了得个虫王的名头,一口气找了小一百人充当玩家,一人手里分了两只斗蝎的朝秋虫会上撞!一番车轮战下来,如果不是当年火正门里刚好有一只斗蝎撑住了场面,那年的秋虫会可就真让那斗气的玩家得了头彩了!”
扳弄着手指头,坐在旱池子旁的相有豹数算着开口说道:“德胜门齐家、德贝勒,还有师叔您方才说的那些个伺候斗蝎的玩家,归了包堆全都算上,人人都能算得上是一道坎,家家手里头都可能攥着占着赢面的斗蝎!既然这么着......那咱们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呢?干脆您一鞋底子把咱们伺候的斗蝎都拍死,然后火正门里就算是没了纳九爷这一号......”
瞪圆了眼睛,纳九爷恶狠狠地盯着相有豹叫道:“小子,跟你师叔这儿上激将法?”
满不在乎地指了指厨房,相有豹扎煞着膀子叫道:“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都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师叔您就是坐在这儿琢磨到头发都白了,秋虫会上还是得仗着咱们手头的斗蝎一场一场打下去不是?有功夫琢磨这些个没用的,倒还不如花功夫好好琢磨咱们怎么去伺候好自己手头的斗蝎!”
重重地点了点头,纳兰附和着相有豹的话头说道:“还真是这么个理儿!火正门里伺候虫豸的人,当年就是各有各的路数,更何况那些外路子的玩家?左不过是拿着斗蝎一场场拼下去,能赢了最好,真要是输了,大不了我伺候着您上城墙外面住地窝子去!”
瞪了相有豹一眼,再回头宠溺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儿,纳九爷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得了,左右不过是输赢二字!尽心尽力的拼一场,我纳九也算是对得住祖师爷了!我的个老闺女,把药炉子备好,咱们开炉熬药!”
抿着嘴唇轻笑一声,纳兰回手指了指正在冒出袅袅炊烟的厨房:“哪儿还用得着等您吩咐?方才我都药炉子都刷干净了,正搁在灶上偎着去水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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