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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子仪的双脚落在皇陵前的青石平台之际,地宫深处传来敲击棺椁的诡异声音。
那奇诡的咚咚声亦如跳跃的心脏,骇人之余,还携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生机。
仿佛棺椁当中的亡者,正在复苏。
长公主清冷的眼瞳缩如针芒,死死的盯着昏暗的地宫。
她不相信先祖会以这种形态回归。
若真是先祖复生,那么第一个斩的应该是邪恶的蛊虫。
“装神弄鬼。”
李子仪轻喝一声,引风剑直接被她抛出,悬于半空。
刹那间剑光流转,疾风骤起!
剑体化作一道风旋,又在瞬息中分裂成百道风柱,形成笼罩整个地宫的一片风幕。
剑道的极致,是为剑阵之法。
李子仪为了揪出藏身地宫的铜皮蛊,直接动用了最终的手段。
地宫本就崩塌,毁掉还能再修,如果再不动手,她怕云缺被铜皮蛊彻底吞噬,死无葬身之地。
“大衍……剑阵!”
一头漆黑的长发在长公主身后漂浮,好似黑色的披风,她整个人陷入一种空灵的状态,黑裙在狂风中鼓荡。
若有人在此时以灵识感知便会惊奇的发觉,李子仪除了一身剑气之外不再有任何其他气息。
她仿佛就是一柄剑!
一柄古朴而锋利的剑!
风啸伴着暴起的剑意在幽深的古墓中纵横,如一场天风,即将肆虐。
如果剑阵完全催动,皇陵古墓将彻底成为废墟。
长公主向来不在意外人的目光,她决定的事,从不会后悔。
当狂风骤起之际,古墓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训斥。
“墓中舞剑,为大不孝,老夫的后人居然如此荒唐,可笑,可笑。”
苍老的声音来自古墓的最深处。
此时大唐先祖的棺椁已经完全拔出了地面,诡异的竖立悬浮着。
嘎吱吱!
棺椁的盖子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一丝缝隙,隐约能看到小半张脸庞。
看不全容貌,只能看到眼角与眼睑处堆叠着褶皱,目光阴冷,毫无感情。
棺椁的开启,令剑阵彻底停止了运转。
长公主尽管我行我素,甚至敢摧毁皇陵地宫,但是在复苏的先祖面前,李子仪无法再出手。
“先祖!您还活着?”
李子仪痴痴的说道,眼中只剩下震惊,浑身剑意在崩塌溃散。
陶唐古国的开国皇帝,大唐剑圣李天倾,这个名讳代表的,是一段跨越了千年的传奇!
那是能以一己之力横扫八大妖山的人族强者,亲手开创了大唐盛世,更在北荒布下了万里大禁。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剑圣李天倾,如今的大唐地界将成为一片荒芜之地,妖兽横生,异族泛滥,即便有人族的踪迹,也将如败家之犬,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
剑圣为大唐子民开辟出一片适合生存的希望之地,功高盖世。
只不过这片名为大唐的土地,在千年的衍化中已经被人们所渐渐熟悉,渐渐遗忘。
人们享受着如今的安宁。
却不知在千年之前,脚下的大地充满了残酷与血腥。
世人愚昧,在长久的安宁中逐渐麻痹,可身为修行者的长公主却深知这份安宁的来之不易。
大唐子民对于老剑圣只有尊重,而大唐国的修行者对老剑圣却深感敬畏。
甚至奉若神明!
本以为是晦心在装神弄鬼,当棺椁里的老者当真苏醒的这一刻,李子仪的心绪彻底混乱。
剑阵崩塌,风剑消散,长公主垂首躬身,语气恭敬道:
“后人李子仪,身为当今大唐长公主,惊扰了先祖沉睡,罪该万死。”
“哼。”
棺椁里的半张阴森面孔大为不喜,冷哼道:“念你无知,下不为例。”
李子仪把头垂得更低,道:
“后人恭请先祖出关,望先祖施展法力,救下被蛊虫吞掉的皇室后人,那蛊虫就藏于古墓深处。”
李子仪本以为先祖复苏,得知后人被蛊虫吞噬必定勃然大怒,结果出乎意料。
棺椁里的半张面孔非但没有救人的打算,反而冷笑起来。
“愚昧的后人!老夫已然降下神谕,大唐有祸患出世,若不除之必为大唐引来灭顶之灾!”
棺椁里的声音变得阴森,冷漠道:“若云有缺,天下不宁!名为云缺之人根本不是什么世子,他是孽障!必须将其彻底灭杀!”
李子仪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望向浮空的棺椁。
她想不到皇族的先祖,竟是降下神谕之人,她更想不通为何在先祖眼里,一个刚从巨鹿城抵达天祈的世子,会成为世人所不容的孽障。
李子仪深吸一口气,据理力争道:“先祖明鉴!云缺是镇北王李玄嚣之子,我大唐皇族的血脉传人,他怎么会是祸患?他还是个孩子!”
“你懂什么!”
棺椁里的声音气愤起来,懊恼道:“难道你在质疑老夫的推演?他是天下间的异类,他所在之处充满厄运,他会给大唐带来毁灭,除掉他,大唐方可平安!否则,大厦将倾!国将不国!饿殍遍野!”
李子仪被先祖喝斥得无力反驳。
一代剑圣,开国皇帝,岂是她一个小小的长公主可以质疑的存在。
不知何时,皇帝已经来到古墓近前,以大礼参拜着浮空的棺椁。
“先祖神谕,后人自当遵从,愿倾尽大唐一国之力,诛杀厄运之子云缺。”
皇帝的叩拜,引起了其他皇族子弟的效仿。
一个个皇族纷纷跪拜先祖,赌咒发誓要除掉云缺,生怕自己与世子有半点关联。
连先祖都发话了,世子云缺肯定活不成,连带着镇北王一脉也将彻底玩完。
这时候最重要的便是站队。
站的正确,才能福寿绵长,才能继续当他们的皇亲国戚,作威作福。
如今这种局面,连瞎子都看得出应该站在哪一边。
李子仪娥眉紧蹙。
她还想替云缺开口,却被皇帝所阻拦。
“皇妹难道连先祖之言都要质疑么,玄嚣之子,注定为世人所不容,除掉他,大唐才能安然无恙,你身为长公主,自当以身作则,朝那孽障斩出第一剑。”
在皇帝的冷喝声中,他脚下的地面开裂,铜皮蛊钻了出来。
这只丑陋的蛊虫在皇帝面前扭曲着,仿佛在跪拜,同时伴着佛号咏唱。
邪恶的蛊虫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圣洁之物,令人惊奇之余,难以置信。
皇帝始终没有表情的面孔出现了神采,他变得悲哀起来,伸手抚摸铜皮蛊,喃喃道:
“晦心禅师与朕相识多年,他如今以身化妖,正是在庇护我大唐亿万子民,晦心禅师乃真正的佛门高僧,佛陀降世。”
吞噬了世子的邪恶蛊虫,在皇帝口中成了济世救民的菩萨。
关键是其他皇亲国戚还深信不疑,纷纷呼应。
“陛下洪福齐天!”
“大唐有晦心禅师,如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世子定为妖孽转世,当除之而后快!”
一群皇亲国戚当中,以国舅齐镰跳得最欢。
他一边鼓动旁人一边振臂高呼,堂堂金丹大修士沦落为小丑一般。
李子仪默默望着这些满脑子流油的皇族子弟,眼底闪过厌恶之色。
令她无奈的是,这些人都是她的亲戚、亲人,流淌着相同的血缘。
大唐皇族,何时变成了如此模样?
李子仪在扪心自问,却得不到答案。
她记得当年的皇族并非如此模样,以二哥为首,很多人骁勇善战,如今怎么变成了一个个大腹便便,骑不上马,抬不起刀的无用废物?
是了。
好像这缓慢的演变,就从二十年前开始……
镜月门!
李子仪悚然一惊。
她终于察觉,二十年来,大唐皇室看似平安昌盛,实际上充满纸醉金迷,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国师!
李子仪凝目四顾,周围并无国师的影子。
那个黑袍的神秘家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咕噜,咕噜。
铜皮蛊的体内传来古怪的响动,好似在吞噬消融着什么。
李子仪豁然一惊。
云缺还在虫腹当中,这么久了不知生死。
皇帝此时忽然举起双臂,如同他祈天大典时候的动作,高呼道:
“愿苍天佑我大唐!先祖佑我大唐!世世昌盛!代代安泰!”
随着皇帝的呼喊,晦心所异变的铜皮蛊竟人立而起,隆起的肚腹预示着食物的位置。
“请长公主出剑!替我大唐斩却厄难!”
皇帝朝着李子仪呼喊,竟要让其出剑斩进铜皮蛊的肚腹,彻底击杀云缺。
“请长公主出剑!”
“请长公主出剑!”
皇亲国戚们的一声声呼唤,犹如催命的鼓声,吵得李子仪心烦意乱。
她正要反驳众人,替云缺据理力争的时候,先祖棺椁里的半张面孔再次出声。
“继承老夫剑道的后人呐,你有着触及剑道精髓的契机,只要斩却心中的犹豫,即可到达另一方彼岸,难道,你不想以剑通神吗!”
棺椁中的苍老声音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以剑道圆满,诱长公主出手。
“铜皮蛊虫乃世间奇毒之物,被它吞噬的猎物将包裹在剧毒当中,顷刻白骨,即便是块石头,此时都会化作齑粉,那云缺即便活着也将骨肉不存,身亡在即,你出手,是帮他解脱。”
不知为何,棺椁中的声音竟对铜皮蛊十分了解。
那沙哑的魔音频频灌耳,令长公主逐渐失去清明。
李子仪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暗淡。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引风剑,剑气开始攀升,直至斩出一道锋利至极的剑光。
齐镰见长公主终于出手,暗暗欣喜,暗道云缺啊云缺,你被蛊虫吞噬再遭长公主的法宝一击,看你这次还死不死!
齐镰以为的云缺之死,下一刻并未发生。
斩出的剑光越过了铜皮蛊,直奔悬于半空的先祖棺椁!
出剑的同时,李子仪的目光早已恢复了灵动。
她这一剑,就是要斩开棺椁,验证一番里面的究竟是不是大唐先祖。
老剑圣虽然没人见过,但在李子仪看来决不该如此焦急的想要除掉世子。
跨越千年的祖孙之间,难道凭着虚无缥缈的推演,就要痛下杀手?
况且老剑圣的语气也不对劲。
并不像一位叱咤于千年前的绝世强者,到好像是个迫切的复仇者。
剑光落在棺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棺椁的盖子晃了晃,碎裂出几道缝隙,并未崩塌。
一排细密的爪牙从棺椁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正是这些奇怪而细小的爪牙,挡下了长公主的大部分剑气。
皇帝与皇亲国戚们大为震惊,纷纷呼喝。